第六章

第六章
　　半岛上大雪飞扬的时候，一批批紧急派往前线的部队虽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依旧士气高昂，在缺少地图、缺少向导，更主要是缺少在国内作战时老百姓竭尽全力负责的后勤保障的艰难环境下，还是坚决执行了上级的一道道命令，踏雪黑夜急行，隐没在朝鲜冰雪皑皑的群山中。
　　事后经过调查发现，每夜都有大批的干部战士冻伤。志愿军每个班只有一两床棉被，士兵休息时，将它垫在雪地上，大家挤在被子里只是保持不被冻僵，根本谈不上取暖。时隔多年之后，不少活下来的老兵始终忘不了那些个难熬的夜晚，在和平年代的夜晚猛地惊醒，眼前浮现的是昔日战友熟悉又逐渐陌生的面孔——当年的这些战友再也没看见第二日的黎明。
　　就是在这些特别寒冷、特别黑暗的夜晚，在双方对峙的战线中西部，活跃着一支游击小分队，他们时而穿着韩军制服、时而打扮成台湾女兵劝降人员，每次出击讲求速战速决，绝不恋战。
　　这一天，部队又出发了。没有人讲话，只有战地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枯燥乏味的声音，天气依然不好，风雪虽然已经停止了，但是铅云密布，天色异常灰暗。
　　曹常杰走在部队的前面，玉英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东线传来的消息让他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1950年11月27日，已经守候了6天的志愿军在东线向正在行进的美国王牌军队——海军陆战一师和配合的步兵第七师发起了猛烈进攻，经过一夜惨烈的激战，志愿军将美国陆战一师切成了四段。如果在国内，仗打成这样几乎就稳操胜券了。然而由于志愿军火力和补给上的劣势，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和代价打到这一步，却再难以发动进一步的进攻了！
　　由于衣着单薄，很多士兵卧倒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卧在地上的时间太长他们已被冻死。冲锋号吹响后，阵地上的战士却没有爬起来，已经展开战斗队形的整整一个连的干部战士，全部保持埋伏姿势，冻死在简易的掩体中。靠近后发现，许多士兵的手被冻结在步枪上无法分开。这些顽强的士兵在连续几个昼夜摄氏零下30多度的严寒中，因为纪律不能起身，也没有一点热的食物进口，只能静静地埋伏在冰冷的雪地里，逐渐就“睡”着了——在对战斗的渴望中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
　　活着的士兵艰难起身后，只能拖着被冻得坏死的腿往前冲锋。
　　武器装备的落后也导致了进攻的效果大打折扣。大多数士兵使用的还是日制三八枪，只有少部分卡宾枪、冲锋枪和轻机枪；而对面，美军将坦克构筑成环形防御阵地，人尽量不冒头，依靠空投的武器装备和地空火力掩护进行顽强的防守。作为美军王牌，陆战一师将地空协同发挥到了极点，其空中支援的飞机在两军相距仅50米的距离内，仍然敢用汽油弹对志愿军阵地进行攻击！被烧成焦土的阵地几度易手，志愿军子弹打光了，枪打坏了，只能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一夜之后，双方均付出了重大伤亡，美军无法突围，志愿军迅速歼灭美军的目标也没有实现。
　　12月1日，志愿军付出重大伤亡后，终于全歼美军步兵第七师3000多人的特遣队，并缴获了第31团团旗。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首次歼灭美军一个建制团。
　　严寒加上遇伏，残酷的厮杀后，美军选择了撤退。在空中火力的支持下，数日后才艰难撤至水门桥，结果又被志愿军阻在桥北，美军几乎崩溃，士气和气温一样降到了最低点——当晚气温骤降到零下40度。待在桥北的美军指挥部筹划了一夜，准备第二日呼叫空中炮火的支援强行突围，虽然肯定能突出去，但是志愿军的斗志和意志着实令人头疼，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人长眠于此，在晨曦初露，焦虑了一夜的美军指挥官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吧！”
　　让美军大出意料的是，志愿军阵地一片寂静，等到美军先头部队战战兢兢占领阵地后才发现，志愿军防守水门桥的两个连战士已全部被冻僵。美军虚惊一场，得以成功地逃出包围。最后撤退的美军指挥官看着已成冰雕的志愿军战士，不禁颤抖着手敬了一个军礼——为战士的英勇和无畏！
　　此战，志愿军172团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死死卡住美军陆战一师两天之久，除光荣战死外，大部分战士在阵地上被冻死，最终仅有20人得以幸存。
　　此战，根据美军公布数据，美王牌军陆战一师阵亡604人，伤重死亡114人，失踪192人，伤3508人，战斗伤亡总数为4418人，另有7313名非战斗减员，主要是冻伤和消化不良。中方第九兵团战死7304人，战斗受伤14062人，冻伤伤员30732，总减员52098人。在后勤极其匮乏、干部战士缺衣少食、加之通信不畅、火力又严重不足、也丝毫没有制空权的极端恶劣环境下，志愿军战士硬是逼退了一路急进的美军，让美军圣诞前结束战争的美梦破灭。
　　志愿军靠着顽强的战斗意志打出了军威国威，这是让曹常杰骄傲不已的，但是志愿军付出的异常惨重的代价让他十分悲痛，久久不能释怀。
　　玉英担心他身体再出问题，一直跟在他身后。连续的出击获胜使游击队士气高涨，武器也换了一茬，清一色的美式卡宾枪，再穿上厚厚的韩式军队制服，整个一支标准的韩军小分队，崔浩佩戴的韩军上尉军衔使他找回了自信，在叽里哇啦和敌人交流通话时，越来越自然，最近的一次还和遇到的一队韩军开起了玩笑，愣是让韩军中的上尉“老乡”拉着喝了几口酒御寒。
　　小分队成绩巨大，只有一点颇令人遗憾，那就是至今尚未缴获敌方的坦克。原因除了是看不上对方不经打的轻型坦克外，M26重型坦克或者M46中型坦克看着令人眼馋，但是敌人要么重兵把守，要么就是集体出动，实在难有机会俘获。
　　一行人闷闷不乐地行军，这次的目标是敌人驻扎在一个山谷里的给养补给基地，在曹常杰多年的战争生涯里，三军的粮草是战争成败的关键，你在战场上消灭的敌人再多，也抵不过消灭敌人的一个仓库，何况你就这么点人，一场战斗就能全部报销掉，与其无谓的死去，不如巧打——多干掉些地方补给点、仓库、军需供应站，除了小分队可以得到补充外，还可以迟滞敌方的行动，这样的鬼天气，缺了补给，无论美军还是韩军，打死了都不愿意往前走了，至于自己带领的部队为何出现在冰天雪地里，曹常杰告诉崔浩，只要阐明一个理由即可：这是一支前线劝降团，由最能吃苦的韩国和台湾女军人组成。
　　曹常杰的灵感还是来自和玉英的一次谈话。他对玉英出生入死有些舍不得，一次战斗后对着玉英抱怨，战争真不该让女人掺和进来。玉英盯着曹常杰看了好一会儿，复杂的眼神让曹常杰心里直打鼓，最后还是他主动说：既然改变不了，那就让战争早点结束吧。玉英莞尔一笑，问他：“战争结束后打算干什么？”曹常杰狡黠地一笑：“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玉英问他：“有中意的人吗？”曹常杰摸摸头：“战友的妹妹。”玉英语气顿了顿，又问道：“她——漂亮吗？”曹常杰不置可否。玉英目光飘忽，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许，真不该掺和进这场战争，一直待在家里等着有多幸福！”
　　那次谈话的最后，玉英告诉曹常杰，最近有一支活跃在前线的台湾女军人组成的劝降团，天天驾着车，用喇叭喊：“共军弟兄们，自由世界的大门已经为你们敞开了，只要你们往前走一步就行，欢迎你们弃暗投明。”
　　曹常杰不禁皱紧了眉头，他知道，志愿军中有不少内战中投诚或投降的部队，难保没有人会不动心，没想到中国人的攻心为上被用到了这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曹常杰决定利用这一最新的情况，把已经按捺不住渴望参战的朝鲜女兵带出去历练历练，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她们需要单独面对敌人。
　　带着战场上难得一见的女兵们，一行人很容易就混进了给养基地，指挥官是一位美军中校，他对这些暗夜里冒雪行军的女兵热情得有点过头了，不加思索就通通放了进来。
　　稍事休整过后，中校就迫不及待派人过来请她们去联欢。
　　曹常杰国军中校带着崔浩韩军上尉两个人到美军中校那里，通过翻译，一则表示感谢，二则表示女兵们今天行军太过疲劳，休息一晚后，明天才有精力以最佳的状态和美国朋友联欢，希望中校谅解。为表示谢意，特意带来了中国金门酒和韩国济州岛的佳酿与中校一醉方休。
　　行动被放在了凌晨。当时的朝鲜战场上，白天是美军的天下，夜晚则是志愿军的天下。所以每天夜晚，美军龟缩在大小据点里防御，一夜太平后，凌晨才敢休息。曹常杰带着一行人在天完全黑了以后进入基地也不会让人起疑，因为天黑了任何一支韩方甚至美方小部队都不敢在野外继续活动。
　　中校很高兴，酒喝了不少，也讲了不少话，对这场该死的战争前途乐观，也对一场朝韩双方的内战变成中美之间的对抗惊诧不已，当他得知对面高大的中校曾经长期和日军较量后，很是高兴，当年中美结成联盟一起打击日本法西斯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两个中校为此唏嘘不已，倒把崔浩上尉搞得莫名其妙，美军中校兴致更高了，频频端起酒杯。
　　远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还夹杂着枪声与呼喊声，中校愣住了，想站起身来，结果踉踉跄跄又坐下了，酒喝得实在太多了，他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了，崔浩猛地一拳打晕了翻译，举起枪对准了喝醉酒的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