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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四朝】【第1部分】【作者: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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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8 08:29:28 | 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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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悲催的穿越

  人间四月芳菲天,正是踏青好时节,虽说称不上是旅游旺季,但全国各地的旅行社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刘烨瞅着办公桌上花花绿绿的宣传单,眼巴巴地看向埋头算账的老板娘,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开口。

  刘烨是个实习导游,来旅行社两个多月还没带过一次团,每天除了接待客人就是给同事买饭倒茶,问她哪条旅游路线或许说不详细,但要是说附近哪家餐厅的饭菜好价格实惠,估计没人比她更清楚了,简而言之,她就是被人家当成小妹使唤的。

  话虽如此,她可不敢抱怨半句,削尖脑袋好不容易挤进这家全市规模最大的旅行社,她得使出浑身解数坚持到底。多年的媳妇还能熬成婆呢,她这个小实习总会有出头的一天吧。

  可这春天都到了,她还没闻到半点带团的气息,每次分配任务都轮不到她,只有抱着堆成小山的宣传单羡慕别人的份儿。其实受点委屈倒也不算什么,煎熬考验也可以忍受,但日复一日蹉跎下去那是坚决不行地。

  刘烨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趁着办公室里人不多,看了眼刚算好帐面露微笑的老板娘,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青姐……”同事们都这样称呼老板娘,刘烨这次叫得特别甜,很狗腿地为她捶背捏肩,“呵呵,今天是周五了,明天要我陪你么?”

  青姐懒洋洋地应了声好,微微闭上双眼享受她的按摩:“这边重点,再重点,哎呀,对了,就是这儿,舒服,舒服……”

  你舒服了,我心里可还难熬着呢!刘烨边笑边腹诽,她一个正规学院毕业的导游,三天两头被当成小妹,这样下去真是会把人逼疯的。不过讨好老板娘势在必行,谁叫她是个毫无经验的实习导游。

  “青姐,听说这次陆总又开发了几条新线路,马上就到五一旅游旺季了,咱们公司的导游恐怕不够用了吧!”刘烨试探着说,言下之意是提醒老板娘注意到她的存在。

  “嗯……”依然是那副慵懒的口气,青姐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慢慢说道,“忙嘛,是肯定的,哪年旅游旺季都会很忙,公司的导游都习惯了,越忙越有钱赚,谁不懂得这个道理,没事没事!”

  没事?事情大了!刘烨咬着唇,手也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青姐不悦地哎呦了声,总算肯正眼看她了:“你呀,轻点!”

  “哦哦,对不起哈!”刘烨连忙赔上笑脸,又揉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公司很忙的话,我也可以带团的啊,我是有导游证的呢,美加澳可以缓一缓,国内游我是绝对没问题的。”

  刘烨把话挑明,青姐也就不装糊涂了,笑眯眯地指向一张张办公桌:“公司里的人哪个没有导游证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打扫卫生的大婶都有的,你看人家现在不还是在扫地么!理论跟实践是两回事,当个出色的导游,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公司经营到这种规模,不能容许丝毫差错,口碑可是最重要的,没有经验的导游就是定时炸弹,万一出点问题,整个公司都跟着遭殃哪。国内游不混个三年五载都不能熟悉业务,更何况是美加澳呢!”

  这番话说得刘烨面红耳赤,每次都是这样,一句“没有经验”就把她打回原形,但谁没有过第一次呢,公司里的骨干分子刚开始也是生手,经验都是累积出来的,不给她机会尝试怎么知道她就不行?

  “小刘呀……”青姐打过一个巴掌,还不忘给个甜枣吃,“你还年轻,不要着急,现在熟悉熟悉业务不是挺好的嘛,磨刀不误砍柴工,等时机成熟了,不用你说也会让你带团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刚出校园的学生,给人感觉太不成熟了,难以服众啊!这样吧,周末跟我去做头发,你这头清汤挂面也该换换了。”

  “好,那就换成方便面吧!”刘烨漫不经心地回应,心里拔凉拔凉的,早就听说老板嫌她不漂亮,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可是,她做导游又不坐,台,需要那么漂亮的吗?

  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伤人,刘烨无语望青天,看来她想带团,恐怕还得再过几个春天。

  就在这时,邻桌的资深导游抬眼看向刘烨,随手扔给她一份资料:“喏,你先看看这个做不做得来,这是公司新添的路线,正愁没人做呢!”

  青姐微微皱眉,心想这人真是没有眼色,刚说那么多话都没听到还是咋的,但当她瞟到刘烨手里那张宣传单,顿时瞪大了双眼。

  “公司什么时候加的这条线路?有没有搞错啊?”

  “青姐,你没看错,这是昨天刚定下来的线路,现在旅游业不好做,低端路线也不能忽视……”

  刘烨顾不得听她长篇大论,拿着那张徐州一日游的宣传单,激动地不能自已。她盼这天很久了,谁说本地一日游就不是旅行团?她可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不用背资料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无论如何,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她等不及将身上那张“实习导游”的标签撕掉!

  徐州古称彭城,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两汉文化发源地,最近几年旅游发展地相当不错。不仅有很多名胜古迹,古代历史名人也是数不胜数,尧舜时期的彭祖,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南唐李煜,现代李可染都是世人皆知的人物。

  当然,刘烨最喜欢的还是西汉时期的解忧公主,她是第三代楚王刘戊的孙女,作为和亲公主远嫁西域乌孙,这位女中豪杰的事迹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徐州人民为了纪念她,在小南湖为她建了一座解忧桥,映着湖光山色格外美丽宜人。

  史书介绍,解忧公主嫁到乌孙以后,经历四次改朝换代,她的三任丈夫都是乌孙王,儿女也都是西域诸国的风流人物。虽然史书对她的情感描写很少,但刘烨天生想象力丰富,有事没事总爱联想解忧公主传奇的一生。

  “小刘,小刘……”

  青姐和那位资深导游不耐烦地叫了她几遍,刘烨仍是处于神游状态,幻想自己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上,与心爱的人深情相望,与凶悍的匈奴人抗争……

  青姐拿起文件夹“啪”的一声砸在桌上,同时也砸醒了似梦非梦的刘烨,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双手紧紧攥着那张宣传单,眼里冒着金色的小星星:“我做,我做,让我做吧,我可以的。”

  “你啊……”青姐撇撇嘴,不太放心地打量着她,“本地一日游呢,你做也不是不可以,你也是个地道的徐州人嘛,彭祖庙,楚王陵,汉兵马俑,戏马台,云龙山,云龙湖这些地方你都很熟悉吧!”

  “那是那是,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地方,青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交给我准没问题!”刘烨点头像鸡叨米。

  “嗯,就算这样你也别大意,该看的资料还是要看的,到时候那么多人,你可别紧张忘词了。”

  “不会不会,两汉历史我都倒背如流,就算上台演讲也不会结巴一下的,我会用最大的热情感染游客,一定带给他们前所未有的深刻感受。”

  刘烨再三保证,青姐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好吧,你去准备准备,先跟前辈跑几趟,可以的话,以后这条线路就交给你了。”

  “谢谢,谢谢青姐,谢谢前辈……”刘烨激动地语无伦次,拉着她们两个的手不停道谢,“我会好好表现的,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青姐看她兴奋到颤抖的背影,回头交代身边那位资深导游:“你先带她跑几趟,要是不行,这条线还是你来负责吧!”

  “好,我会看着她的。”资深导游趁她不注意撇撇嘴,心想这种没油水的苦差事谁高兴做,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刘烨那么傻。

  小南湖解忧桥

  “各位游客,这儿就是风景优美的小南湖,小南湖有一池二岛,三轩五园,您现在看到的是位于小南湖鸣鹤洲的解忧桥,形如画船,状似弯月,站在桥上,小南湖的景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桥上还有精心绘制的图案,均是徐州旧八景,譬如阳春观荷,戏马秋风,佛寺钟声……”

  刘烨流畅自如地介绍着心爱的解忧桥,这已经是她第n次带团了,每次来到这里仍是没来由地激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召唤她,如同解忧公主正在桥上欣赏落日。

  望着桥下一池碧水,感受那温柔娴静的舒适,游客们纷纷拿起相机拍照留念。刘烨照顾游客的同时,又一次仰望起解忧桥,竹影婆娑温润动人,刺眼的阳光如同巧匠手里的剪刀,将那竹影剪出婉约的线条,乍看上去像是佳人玲珑的背影。

  刘烨心下一颤,正要上前几步看个真切,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她:“导游小姐,我儿子肚子疼,这附近哪儿有卫生间?”

  “肚子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刘烨紧张兮兮地打量那个双手抱着肚子哼哼唧唧的小男生。

  “嗨,没事,还不就是中午吃冷饮闹得么,去趟厕所就没事了,你就告诉我们怎么去就行啦!”女人肥手一挥,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哦,那往这边走吧,过了桥往右转,走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洗手间了。”刘烨热心地为他们指方向,生怕小男生坚持不下去。

  “呵呵,好的,知道了,导游小姐,你是我见过最热心的导游小姐了,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早上说我没记住,实在不好意思哈!”

  “我叫刘烨,您叫我小刘就行。”

  “小刘,刘烨,你这还是明星的名字呢!你知道那个明星吧,很红的,拍了好几部电影哩,你一定看过的。”不等刘烨回话,女人很三八地东张西望几眼,上前走两步,靠近她耳边说,刻意压低声音,“嘿,就是拍那种片子出名的,就那种的,你知道吧?”

  刘烨看她满眼期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我听说了。”

  “听说?原来你还没看过呢,这你就落伍了,现在时兴这个,人人都喜欢看,没啥不好意思的,这就是艺术,为艺术献身懂吗,敢于献身才能成功呢!值了,拍部片子就大红,做演员最大的梦想,人家拍的都不害臊,咱们这些观众更不用不好意思,我告诉你啊,网上随便搜搜就有,你回去看看啊!”

  女人热情过度,刘烨红着脸笑笑:“好,知道了,您快去卫生间吧,小朋友就快坚持不住了。”

  小男生苦着脸歪头瞅他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女人捂着嘴笑了几声,别有深意地拍拍刘烨的肩膀:“回去就看啊,一定要看!”

  刘烨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敢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腐女,如果腐的程度最高是十级,那她最起码也有八九级了。

  送走这对母子,刘烨又忙不迭地照顾其他游客,只要自己能办到的,就决不让游客失望。接连帮几十名游客拍过照,有对年约七十的老夫妻又把她叫到桥上去。

  “小刘啊,帮我们拍张照好吗,看你忙了半天挺累的吧!”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慈眉善目,语气也是很和善的。

  “不累的,您要拍半身还是全身的呢?”刘烨随手擦把汗,端起照相机开始找角度。

  “能不能把解忧桥拍进去啊,半身还是全身你看着拍吧,关键是这座桥。”老太太轻轻地抚摸着桥身,感叹道,“我这次来徐州就是想看看解忧公主的故乡是什么样子,我年轻的时候在新疆插过队,时常听老人们提起解忧公主,从那时起我就挺佩服她的,古代的女人还不比现在,她们的难处更多啊!”

  刘烨听她这么说,不知不觉又激动了:“您也崇拜解忧公主啊?我也是,我也是啊,她不仅是西汉时期贡献最大的和亲公主,更是我们女性的骄傲。”

  “不错,确实是汉人的骄傲,无论到何时,都不能忘记那段历史,她为国为民付出了青春和生命,甚至是爱情,她应该得到人们的尊敬和肯定。”老太太依偎在老伴身边,老伴微笑地望着她,夫妻深情不言而喻。

  刘烨被这一刻感动,连忙按下快门,屏幕上夫妻俩笑得很温馨,整座桥也算拍进去了,刚要把相机还给她们,却发现屏幕右上方有抹白影,朦朦胧胧如烟似雾。

  可是天气这么好,哪来的烟雾呢,刘烨抬头看向周围,也没发现白蒙蒙的烟雾,于是伸手擦了下屏幕,但屏幕是干净的,只是照片上还有那抹白影。

  刘烨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也是毫无头绪,眼看就到时间去下个景点了,忙将相机还给老太太,让游客们集合。

  数到最后发现,刚才去卫生间的母子俩还没回来,刘烨心急火燎地奔去,谁知道里面压根就没人。

  “这母子俩跑哪去了?”刘烨急得上火,擅自脱队的游客最难沟通,有些人甚至蛮不讲理,连累大家都在等,回来以后还要抱怨导游安排不合理,服务不人性化。

  时间不等人,刘烨沿着卫生间周围开始找,看见有形态相近的小男生就跑过去,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他们母子。

  刘烨不敢跑得太远,心想还是回去等吧,要是跟他们走错方向,到头来连累大家苦等的人就是她了。

  “刘小姐,刘小姐……”

  刘烨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正是那个高级腐女,她焦急地连连挥手:“刘小姐,你快过来,我儿子掉湖里了。”

  “你儿子掉湖里?”刘烨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这位腐女该不会是等她下湖救人吧。

  刘烨上前一看,原来那个小男生爬过防护栏溜到湖边,想要回来又爬不上去了。腐女双手叉腰指着她儿子骂:“叫你不听话,现在不能了吧,今天你要是出不来,我就不管你了……”

  “您请让一下,我把他抱上来。”刘烨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栅栏上明明写着“禁止攀爬”,小孩子不识字,难道连大人也不懂么。

  “呵呵,刘小姐不愧是我见过最热心的导游小姐,那就麻烦你了呀,我这浑身肉也爬不动,万一连我也摔伤了,不就更麻烦你了嘛!”

  刘烨干笑两声,弯腰去抱那个小男生,小男生双手紧搂住她的脖子,两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

  “小朋友,你的脚能踩上栏杆吗,你试一下好吧,这样我抱不动你的。”刘烨累得满头大汗,扭头朝腐女喊了声,“您也来帮把手,我一个人抱不动。”

  “哦,那好吧。”腐女扭着肥硕的屁股走过来,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不耐烦地数落道,“你抬脚啊,怎么跟个木头人一样,刚才不叫你爬非要爬,爬进去了又出不来,这下麻烦大了吧!”

  小男生笨拙地抬起脚,不服气地辩解:“是你抱我进来的嘛,我出不去还不是因为你太肥,肚子被卡住了动不了。”

  “你这小兔崽子,瞎说什么呢!”腐女心虚地看了眼刘烨,假惺惺地笑道,“嘿嘿,小孩子乱说的,不要相信他。”

  刘烨懒得跟她较真,使出全力将小男生抱上来,腐女连忙抱住儿子,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叫道:“倒,倒……”

  “什么?您说什么?”刘烨累得眼冒金星,看她这样一惊一乍,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了。

  腐女嘴里还在嚷嚷倒不倒的,可惜刘烨还没听明白什么倒了,就脸朝天径直摔下去,直到后脑勺砸到坚硬的石头,才弄清楚原来是栅栏倒了。

  第二章 我是解忧公主

  刘烨躺在池塘边,感觉体内的热流渐渐冷却,蚀骨的寒意沿着四肢蔓延全身,整个人像是冰冻起来似的。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那对肇事者惊慌失措的表情逐渐定格,乱哄哄的吵闹声也听不见了,周遭一片寂静,如同午夜时分的荒郊野岭,除了寒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刘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不远处的解忧桥,桥上那抹白影却越来越清晰,慢慢幻化成一个女子的模样,貌美惊人,气质出众,她微微皱着眉,有种难以言说的哀怨忧伤,但她似乎又在笑,温暖的笑容令人心安。

  刘烨顿觉浑身轻松,像是漂浮在湖面上,又像是躺在妈妈的怀里,耳边响起了动听的旋律,悠扬醇厚的琴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将自己彻底放空,沉浸其中随之漂流。

  不知过了多久,刘烨迷迷糊糊醒来,之前散尽的热流好像又慢慢回到了身体里,胸口冰封的心脏恢复了跳动,起初是极其微弱的感觉,后来越发清晰有力,“咚咚”一声又一声震动着耳膜。

  心脏有力的跳跃牵动了大脑神经,一幕幕熟悉的景象涌现出来,从西汉兵马俑到戏马台,再从汉宫到小南湖,还有解忧桥上那抹忧伤的倩影。

  画面转接到失足摔向地面的那一刻,后脑勺撞到坚硬的石头,锥心刺骨的痛苦袭来,刘烨忍不住轻呼出声。

  “哎呀,好了,好了,总算活过来了,上天保佑……”耳边响起女人哭泣的声音,刘烨觉得她在用力地拉扯自己,“烨儿,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你说说话好不好……”

  烨儿?是在叫她吗?可是这个声音明明很陌生,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的!还有,娘?她什么时候这样称呼过自己的妈?就算有也是老娘好不好!

  “娘子,你别着急,烨儿已经没事了,让她好生歇着吧!小刚,小嫽,你们快去把大夫请来,告诉他烨儿已经醒了。”

  刘烨越听越糊涂,自己老爸居然叫老妈“娘子”,历史剧看多了吧,再说他老爸也没这么搞笑的。刘烨心里纳闷,偏偏眼睛睁也睁不开,她很想看看现在究竟什么状况,她的脑袋撞那一下是不是完好无损,那些滞留的游客有没有投诉公司,万一这事传开的话,青姐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以后别说一日游了,恐怕连带团也甭想。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刘烨想了好多好多事,那个叫她“烨儿”的女人依然狠命拽她的胳膊,大有把她拖起来的趋势。

  这时,听力也开始恢复了,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叹气,还有不知道什么人的脚步声,再远一些好像还有公鸡打鸣。这就太不对劲了,楼下那家老太太养的鸡不是被街道主任强行收走了么,难道她不甘心又开始了养鸡生涯。

  郁闷了半天,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来,紧接着有个年轻的女声:“大夫,您快给我们烨儿看看,她刚才活过来了……”

  “哦?当真?昨晚明明都没有脉搏了,再说流了那么多血……”

  “大夫!真的,别说了,你快给她看看!”

  刘烨的手被人握住一会儿,只听那人啧啧称奇,忙不迭地又来翻她的眼皮拍她的脸,刘烨挣扎着想反抗,却又感觉浑身没有力气,那人又叫一声“奇了”,下手的力道更重,甚至还拿出几根针往她身上戳。

  这几下戳得刘烨直想骂人,实在是太痛了,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紫薇的痛苦,还有那个容嬷嬷的可恨。痛感沿着手臂一路上升,像是那人在她身上踩缝纫机似的,连最不禁痛的眼皮也不放过。

  “靠,你有病啊!”

  刘烨大吼一声,瞪着双眼坐了起来,气势十足地拍床板叫道:“往你肉里扎针疼不疼的,你法西斯啊,你变态啊,你……”

  还没“你”完,刘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眼前这人穿着一身布衣长袍,头顶盘个歪斜的发髻,鬓角处还留下来几缕花白的长发,这分明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搞这么非主流想干嘛!

  对方愕然地眨眨眼睛,讶异的程度绝不亚于她,两人就这么相互对望,谁也开不了口。

  “烨儿,娘的烨儿,你可算醒过来了啊,你昏迷了整晚,娘和你爹都担心死了,还好祖宗保佑你平安无事,要不然娘也要随你去的……”

  刘烨看向哭哭啼啼的妇人,她的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但问题是她看起来很陌生,那身装扮怎么看都像是连续剧里面的汉代妇女,而她的样子又是活生生的,跟看电视的感觉根本没法比,实在是太怪异了。

  “烨儿,你怎么了,你不认得娘了吗?”妇人留意到她的眼神不对劲,慌忙将她抱在怀里,扳过她的肩膀,盯着她看,“你的头没摔坏吧,我是你娘啊,他是你爹……”

  妇人拉过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非叫刘烨喊他爹,这个男人跟非主流老头的打扮差不多,刘烨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硬着头皮“嗯”了声,慌忙移开视线,打量起这间干净朴素的瓦屋。

  斜对面的长方形窗户,排列密集的方格子窗棂看着有几分眼熟,没错,这种风格明显就是西汉时期的建筑。再看屋顶瓦片上的云形纹,不是资料上经常出现的波纹、钱纹或菱形纹,而是汉墓中才能见到的,看来这里并不是普通的民房。

  话说回来,研究这些有啥用呢,刘烨甩甩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职业病又犯了,她要不是那么尽职尽责,哪能遭遇这场血光之灾?可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刘烨的目光无意中瞥到自己的双手,这手纤细白皙柔若无骨,连个疤痕皱褶黑色素沉淀都没有。顺着手往上看,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果真是长在她身上的?刘烨难以置信地伸手掐了下,天哪,居然还会疼的!

  “镜、镜子……”刘烨再也没办法心平气和了,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虽然言情小说动不动就穿越,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能穿到某朝某代某个时空,但轮到自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穿越了?她居然穿越了!那她是魂穿还是身穿?估计后者是没可能了,看这双霜雪般的纤纤素手就知道身体已经易主了!

  妇人连忙拿来一面镜子,刘烨看到那面铜镜,差点儿没晕过去,罕见的红铜质地,细腻工整的纹路,镜面抛光手工一流,货真价实的四乳铜镜,而且不是赝品啊赝品,这要是拿到现代,她还做什么小导游啊!

  刘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颤巍巍地接过镜子,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勇敢地对上“自己”的脸,镜中那副绝世容颜看得她心惊肉跳,像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心虚地要死!

  “这是,这是……”刘烨说话有些气短,仔细一听,其实声音也比原先动听多了。

  “烨儿,怎么你连自己都不认得了?这不就是你么,我是你娘,他是你爹!”妇人急切地提醒她,指着镜子里的美人不停地说,“这就是你,烨儿,你是娘的女儿……”

  “那,你们究竟是谁?”既然妇人认定她失忆,那她就干脆装到底吧。

  “哎呀,这孩子当真不认识咱们了!”妇人清丽的双眸再次湿润,吸了吸鼻子,“我,我是你娘曾氏,他是你爹刘义……”

  刘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妇人慌忙拉来床边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这是你刚哥和小嫽姐姐,冯刚、冯嫽,你从小就跟他们一起玩的啊,有没有想起来?”

  妇人看她一脸茫然,急得连连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冯嫽?随解忧公主远嫁到乌孙国的冯嫽?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外交官冯嫽?还有刘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刘义不就是第三代楚王刘戊的儿子么,因为父亲造反被贬为平民,解忧被封为公主才恢复宗籍。

  原先只看刘义,刘烨还不敢想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就是解忧公主本尊,但同时有冯嫽在场,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刘烨盯着他们,心脏越跳越快,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探地问:“我的祖父就是楚王刘戊,对吗?”

  曾氏愣了下,随即点头道:“是啊,烨儿,原来你都记得……”

  刘烨看她那张嘴一开一合,说些什么再也听不清楚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穿越也就算了,居然穿越成自己最崇拜的解忧公主,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么!

  第三章 圣旨到

  连绵不绝的太行山,云雾缭绕群峰交错,松柏掩映郁郁葱葱,涓涓细流宛如玉带盘旋其中,清脆的木鱼声由远及近传来,青瓦白墙的祠堂里隐约有袅袅青烟,缕缕檀香夹带着植物的芬芳,分外清新怡人。

  佛案前有位少女,身着青衣微闭双眸,双手合十吟诵经文,她聚精会神地祈福祷告,身后有人连声唤她也浑然不觉。

  “烨儿,烨儿……”那人看她迟迟没有应声,不顾三七二十一冲进祠堂,将她一把拉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得了啦,出大事了……”

  刘烨缓缓睁开双眸,秋水般澄净星光般璀璨,白里透红的面容透着几分童真,她微微一笑轻启红唇:“小嫽姐姐,我们这儿能有什么大事,你别着急,慢慢说嘛。”

  “烨儿,真出事了,刚才,刚才朝廷派人来,说是要召你进宫……”

  “进宫?王宫么?”烨儿微微一怔,慌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追问,“小嫽姐姐,你还听见什么了?是不是楚王要我们回彭城?”

  “不是,是皇宫,长安城的皇宫,那个官差说是有陛下的圣旨,爹爹这就叫你回去。烨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召你进宫?”

  来了,终于来了!

  刘烨掩饰不住内心狂喜,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她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两年前因为意外穿越到这个朝代,化身为自己的偶像解忧公主,刘烨好不容易接受这个现实,也为即将到来的考验苦学汉代女子的言行举止。起初无论从方言还是饮食都很难习惯,要不是她对汉代历史比较熟悉,恐怕早就忍受不了了。

  巧合的是,解忧公主的乳名也叫烨儿,而且当时的刘义一家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将作为和亲公主远嫁乌孙,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带走。毕竟在一般人心目中,和亲公主多少是有些耻辱性的,西域那种荒蛮之地,男人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统统都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当然,刘烨才不会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更不会受其他人的摆布,汉武帝又怎样,乌孙昆莫又如何,她可是从现代穿过来的,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她要是不想去西域,忽悠忽悠那位汉武帝就搞定了。

  但是,历史不容许改变,如果因为她一己私利篡改历史,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刘烨也不想改变,她现在就是解忧公主,是她一直仰慕的女中豪杰,像她这种人生经历可谓是旷古绝今。

  现在是公元前103年,史书记载,乌孙昆莫在这一年向汉武帝提亲,请求再次迎娶大汉公主,而汉武帝思来想去,想到的是远在深山为先帝守陵刘义一家。

  和亲公主虽有公主之名,遭受的待遇却有天壤之别,之前送去和亲的细君公主就因为忍受不了西域种种荒蛮行径郁郁而终。所以,皇帝是决计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受罪的,于是,最佳人选就是拥有皇室血统而又没有地位的宗亲之女。

  当然,包括汉武帝在内,谁都没有想到解忧公主将会有一番大作为。

  “烨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怎么你都不害怕的?”冯嫽察觉到这两年烨儿的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害怕?”刘烨想想自己的反应确实不合常理,刘义一家说起来还是戴罪之身,这么多年都跟皇族没有牵扯,忽然间接到圣旨,肯定是要担惊受怕的。

  在这两年里,刘烨跟他们朝夕相处,感情上已经算是一家人了,在未来的若干年,冯嫽不仅是她的姐妹,也是她的得力帮手。

  望着眼眶泛红的冯嫽,刘烨心头一热,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眼泪不会改变我们的命运,该来的总要面对,烨儿不怕,姐姐也不要怕。”

  冯嫽重重点头:“好,不管是福是祸,姐姐都要跟你在一起。”

  卿大夫展开圣旨朗声宣读,淡淡地瞥了眼烨儿,这女娃美则美矣,就是身子太单薄了,不知道能否禁得住万里长途跋涉,是否真如楚王妃说的那般好。

  汉朝与乌孙结盟事关重大,稍有差池谁都担待不起,六年前汉武帝将细君公主嫁给乌孙昆莫,虽说没有多大建树,但也没给汉室抹黑。

  此番乌孙再次求亲,身娇肉贵的公主们又哭又闹,没一个愿意去那荒蛮之地。若不是有人想起太行山下为先帝守陵的刘义一家,只怕皇上还在为此事烦心呢。

  刘义本是楚王后裔,其父刘戊起兵造反,结果后代全被贬为庶民。虽是被贬,刘义仍是皇室血脉,他的女儿也成为了这次和亲最合适的人选。

  刘义自幼为仆,既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除了喂马什么都不会,像他这种粗人的女儿果真如楚王妃说的那般冰雪聪明吗?

  卿大夫对此深表怀疑,待他宣读完圣旨,刘义夫妻俩仍是趴在地上抖个不停,连头也不敢抬,再看那个被封为解忧公主的女娃,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俨然是吓傻了。

  卿大夫懒得多言,不过圣上的旨意还是要转达清楚的,免得他们听不懂又装懂连累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睨向刘义夫妻:“刘义呀,你是反臣之子罪孽深重,一介草民愚昧无知,原本这等殊荣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陛下皇恩浩荡,封你的女儿为公主,与乌孙国昆莫结亲,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你们一家要懂得感恩戴德,好好教导你家女儿,万不可做出失德之举,辱我大汉颜面。”

  此时,刘义已是老泪纵横,他从出生就背着反臣之子的罪名,素未蒙面的父亲为何反叛朝廷不得而知,他也不想争个是非黑白。他这辈子只有烨儿一个女儿,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无事,可是,皇帝一道圣旨就将他们父女拆散,让他的女儿顶替那些金枝玉叶嫁给蛮人,这不是皇恩浩荡,而是圣命难违啊!

  即使刘义没读过书,他也知道西域荒蛮,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到万里之外,意味着一去就是永别,不管她将来过得好不好,都很难再见一面了,身在异乡人生地不熟,受欺负也不敢声张,甚至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做父亲的尚且如此难过,烨儿的母亲曾氏就更不必说了,她仗着胆子抬起头,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嗫嚅道:“我们既是草民,不敢奢求名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放肆!”卿大夫厉喝一声,横眉竖眼地指着曾氏,“你们这是抗旨,抗旨可是死罪!”

  听到“死”这个字,刘义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拉着妻子,向卿大夫解释道:“草民不敢,不敢……只是,只是烨儿她还小,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哪!”

  “刁民,陛下心意已决,岂容你们多言!”卿大夫指着刘义的鼻子斥道,“不要忘了,你只不过是个反臣之子,先帝留你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不识好歹,你女儿代表大汉与乌孙和亲,就当是戴罪立功了。孰料你不知感恩,反而强词夺理,莫不是也想造反了吧!”

  刘义拥着妻子缩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绝望的双眼满含热泪,夫妻俩心疼女儿,谁都舍不得让她受这份罪,他们宁愿多吃点苦,也不巴望皇亲国戚的名号,可是圣命难违,他们被贬多年无依无靠,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四章 谁更牛叉

  卿大夫盛气凌人的模样看着就令人作呕,刘烨穿越之前也没少见过这种人,不管多大的官,只要是能压着你,就绝不会让你好过。今儿个来视察,明儿个来指导,总之千方百计要捞些好处。

  刘烨做实习导游的时候,遇到不少这种关系户,出来旅游不花钱还要挑三拣四,埋怨导游没有眼色,挑剔饭菜不好车太次,也不想想他们的官职都是谁给的,究竟还有没有人民公仆的意识。

  看到卿大夫这副嘴脸,刘烨顿时来了气,他说穿了就是给皇帝跑腿的,刘义就算再落魄也是王族后裔,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训斥,还不是看他们软弱好欺负么!

  “解忧接旨!”

  刘烨重重一拜,起身接过圣旨,姣美的面容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将刘义和曾氏搀扶起来坐好,转而面向趾高气昂的卿大夫,淡然一笑:“堂堂朝廷命官也不过如此呀,身为卿大夫却不懂得伦常之理,真是枉称为臣!”

  卿大夫愣了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居然当面训他不懂伦常,顿时老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岂有此理,你这粗鄙草民,竟敢以下犯上侮辱本官,你就不怕本官……”

  “怕?您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确实很可怕呢!”刘烨不慌不忙地晃了晃手里的圣旨,继续文邹邹道,“不过,我乃陛下赐封的解忧公主,大人傲慢无礼言辞粗鲁,究竟是谁以下犯上?既为人臣,却不懂得君臣之礼,多次冒犯王侯不说,对本公主亦是出言不敬,本公主是否应该参上一本,请皇叔来定夺是非?”

  卿大夫那张脸逐渐扭曲,心里火烧火燎满肚子气,但是刘义的女儿已是皇室公主的身份,这事闹大了他恐怕很难收场,于是不情不愿地作揖道:“公主言重了,此等小事何需陛下定夺,微臣在这儿先给您赔不是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刘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恨得那卿大夫牙痒痒,本想忍下这口恶气,不料她继而又道,“当年‘七国之乱’,你可知道那场变故因何缘由?你觉得你有资格批判我的祖父是反臣吗?”

  卿大夫倒是来了底气,挺胸抬头道:“天下谁人不知楚王吴王不满削藩造反作乱,若不是先帝慈悲,只怕今日也没有楚王刘戊的血脉了。”

  “提起先帝,我也有话要说,孝景皇爷爷听信小人谗言,酿成七国之乱的大祸,险些给外敌造成可趁之机。当初若是朝廷联合诸侯国一致对外,也不用惧怕匈奴的威胁,更不用担心丢掉大汉江山。”

  “更何况,皇爷爷杀害吴王之子在先,后来又给我祖父强加私通的罪名,可以说是欺人太甚。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追根究底,皇爷爷根本就不信任他的兄弟们,一国之君心胸狭窄有错在先,怎能将过错都推给别人。”

  刘烨对这段历史颇为熟悉,批评起先帝也是毫不留情,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听得卿大夫瞠目结舌,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娃竟敢当众教训先帝,顿时吓得七魂丢了六魄,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刘烨看也不看他,侃侃而谈:“皇爷爷将亲生女儿嫁给匈奴单于,还不是为了息事宁人,换取短暂的和平么。说起来这段耻辱的过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怎么后人就不提了呢!反观我皇叔,登基以来致力内事兴作,对抗匈奴雷厉风行,如今削藩问题得到了解决,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他才是开创大汉盛世的明君啊!”

  “你,你,你……”卿大夫听得心惊肉跳,他颤巍巍地指着无所畏惧的刘烨,越急越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憋出几句,“七国之乱早有定论,楚王吴王是世人皆知的反王罪臣,这是永远翻不了的铁案。解忧公主,微臣奉劝您少谈国事,勤修女红,学着好好侍奉将来的夫君,休要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

  话说到这,目瞪口呆的刘义夫妻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拉过女儿,颤声道:“烨儿,烨儿,别再说了,这些话要是传到你皇叔耳朵里,那可要杀头的啊……”

  卿大夫不怀好意地冷笑了声,仿佛手里握有把柄,趁机数落他们:“看哪,看哪,这就是你们养育出来的好女儿,她这样狂妄,是要连累你们送命的啊!楚王的罪名明摆着的,她偏要强词夺理,这岂不是罪上加罪……”

  “大人此言差矣!”刘烨当即打断他的话,“若非先帝有错,皇叔为何两次下诏赦免七国叛乱者的家眷,恢复他们的皇族宗籍,这不就是重新定案了吗?之所以没有明言,无非是给先帝留几分面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敢作敢当才是明君所为!可恨当今楚王拒不从命,坚决不肯恢复我父亲的继承权,难道曾是反臣后裔,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吗?”

  “歪理,全部都是歪理……”卿大夫气急败坏,瞪着烨儿咬牙道,“好,好,好得很,既然你不知悔改,不如就请陛下来定夺吧!”

  卿大夫撂下狠话,刘义夫妻慌忙下跪哀求:“大人留步,童言无忌,莫要当真哪!”

  刘烨俯身扶起父母,无所畏惧地迎向卿大夫轻蔑的目光:“大人尽管直言,他日若有机会见到皇叔,我还要向他讨个明白呢!”

  卿大夫气得脸红脖子粗,拂袖而去,在他看来,这一家人是不想活了,宁愿死在一起也不肯将女儿嫁到西域。既然如此,他就成全他们。

  卿大夫走后,刘义一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刘义抢过女儿手里的圣旨丢在地上,恨恨地跺几脚。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爹没了,现在连我女儿也不放过,我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怎么倒霉的事都让我摊上了……”

  刘义抱怨几句,双手掩面蹲了下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烨儿,爹对不起你啊,爹没用呀,爹保护不了你,还不如死了的好……”

  曾氏抱着女儿泪眼朦胧,抽抽嗒嗒地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娘儿俩何时埋怨过你,你想不出主意就算了,还在这儿要死要活。好,干脆都死在这儿吧,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们刘家人。”

  说着,曾氏拉着刘烨就往外跑,嘴里念叨着:“烨儿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我和你爹活到这把岁数,已经没有遗憾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闻言,冯刚和冯嫽连忙上前拉住曾氏,哭得双目通红:“娘,您要是动了短念,我们兄妹俩可怎么活啊!”

  “刚儿,小嫽,你们要替娘好好照顾烨儿哪,可怜的孩子们……”

  一家人抱成一团哭哭啼啼,刘烨其实也是气得发抖,从古至今都是倚强凌弱的世道,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注定被踩到脚下。

  刘烨她咬着唇深深吸气,弯腰捡起圣旨揣在怀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爹,娘,刚哥,小嫽姐姐,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再哭了。身为汉室子女,我有责任保家卫国。”

  第五章 繁华长安城

  19

  刘烨望着镜中的“自己”,设想真正的烨儿遇到这种情形会怎么办,她会不会像自己这么容易冲动,她不后悔当着卿大夫的面说那些违逆的话,也不多想汉武帝听到会不会震怒。

  解忧公主的一生看似无比风光,但她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回想曾氏告诉她的事情,她知道真正的烨儿也会这么做。

  烨儿从小就为祖父的遭遇鸣不平,但历史向来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后人再怎么争论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熬到汉武帝恢复反王宗籍的时候,楚王偏又不肯让他们一家认祖归宗,随便安排个差事就将他们打发了。

  眼看父母年事已高,她希望自己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为王府操劳一生,临老来这深山里守陵,看似清闲,若是出了差错,也是要背上罪名的。

  人分三六九等,命有高低贵贱,烨儿打心底里不认同这句话,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没有权利地位,也就没有所谓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含冤受屈也得赔笑脸,这种生活她忍受了十几年,原本打算平平静静安度一生,没想到这也成为了奢望。

  她忘不了王府里那些嘲讽的目光,分明是同族,却比外人还要冷漠。那些人曾是祖父的亲信随从,但是,墙倒众人推,他们非但不记得受过多少恩惠,还要落井下石,争先恐后来踩一脚。

  她忘不了父亲被人呼来喝去的样子,只要有人用马,父亲就必须前去伺候,经常是昼夜颠倒,连餐饱饭都吃不上。

  她忘不了母亲省吃俭用为她做的新衣裳,母亲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不愿意看她被别的孩子比下去。

  她忘不了趴着窗户偷听先生讲课的情景,要不是楚王妃求情,她绝没有机会读书识字。

  她忘不了……

  刘烨垂下眼帘,她和烨儿已然合为一体,晶莹的泪水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那耻辱的过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若是不想任人摆布,必须要依靠自己强大起来。

  远嫁西域并不是件坏事,最起码父母不用再受苦,汉武帝封她为公主,也算给祖父平反了。如果她的牺牲可以洗刷过去,那倒没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他怎么办?刘烨眼前浮现出那道高大英俊的身影,来到汉代的两年间,冯刚对她照顾地无微不至,他眼里的情意她不是不懂,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好总会感动的,尤其是那么善良敦厚的男子。

  刘烨在现代还没有谈过恋爱,冯刚给她的感觉像是青涩的初恋,跟他在一起无忧无虑,只需享受那种被关怀的温暖就好,可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刘烨心里很清楚。

  自那日起,刘义夫妻提心吊胆如坐针毡,既怕触怒了汉武帝,又不忍心女儿嫁去西域。夫妻俩苦口婆心劝刘烨远走高飞,她却像是毫不在意,仿佛早就等不及进京了。

  冯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和亲公主身兼联姻重职,时刻顾全大汉的利益,不管那位乌孙昆莫日后待烨儿好不好,仍是免不了受委屈的。

  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乌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晓得,烨儿的夫君品行如何也不得而知。

  刘烨心意已决,冯嫽也不多言,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陪在烨儿身边,哪怕是下刀山入火海,她也绝不眨下眼睛。

  烨儿和冯嫽已是破釜沉舟,刘义夫妻既不安又难过,但有个人的担忧并不亚于他们,他就是冯嫽的兄长冯刚。

  冯刚与烨儿可谓是青梅竹马,两人朝夕相对两小无猜,他视她为珍宝,他想给她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同时,他又不敢靠近她,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而他只是父母双亡流浪街头的乞儿。她的美太过炫目,每看一眼都要窒息,他从没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她,也很好。

  可是,烨儿就要离开了,一去就是万里,也许今生都不能相见。一想到烨儿将要嫁给茹毛饮血的西域蛮人,冯刚的心就如同被万箭刺穿,痛到无力呼吸,本想抛开一切带她走,但眼看烨儿下定决心,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他们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汉武帝听了卿大夫那番话,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更为欣赏。不同于细君公主的多愁善感,刘烨过人的胆识正是他所需要的和亲人选,当即传命下去将她接进宫。

  汉武帝对刘烨期望甚高,刘义夫妻喜忧参半,他们的女儿终于成为人中之凤,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刘义一家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长安城,只见街道四通八达,商铺酒肆比比皆是,来往百姓个个神采飞扬,男子器宇轩昂,佳人美艳俏丽,就连街道两旁兜售货物的妇人也是窈窕精致。

  刘烨和冯嫽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张望,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有趣。造型别致的首饰盒,五颜六色的衣裳,香喷喷的芝麻糖,还有咕噜噜的风车……

  “小嫽姐姐,你看,她头上的簪子闪着金光好漂亮啊……”

  “烨儿,看哪,那人穿的鞋子跟画上的一样,鞋头翘起来那么高……”

  刘烨看得眼都直了,这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宝贝啊,先不说那些做工精良的陶罐工艺品什么的,就连妇女头上戴的最普通的笄,这种一头钝一头锐的长钎子到了现代也是文物好不好。

  以往只能远观的国家文物,如今就在眼前,随你拿在手里怎么玩都没人管没人问,这种心理落差实在太大了,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刘烨没有忘记自己进京城的目的,她也不是第一天生活在汉朝了,虽说深山野林跟繁华的长安城差别很大,她也只是饱饱眼福就够了。

  姐妹俩目不暇接,东瞅瞅西看看,开心地不得了,刘义和曾氏望着女儿笑得勉强,也顾不得欣赏长安城的繁华,只盼望着能与女儿好好相处几日。

  冯刚面带微笑,宠溺地看着她们,痴迷的目光流连于烨儿的眼角眉梢,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笑了,如果时光就此停滞该有多好。

  第六章 依依话别离

  20

  刘义一家看起来跟刚进城的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但谁也不知道,车里坐着一位尊贵的公主,她即将远嫁西域,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付出自己的青春。

  他们被安置在城东一所僻静的宅院里,宽敞明亮整洁幽雅,虽然不及大户人家奢华气派,却也有小康之家的温馨舒适。

  时值初夏,长安城内繁花绽放景色似锦,宅院里几棵竹子鲜翠欲滴,与那池塘中嬉戏的金鱼交相呼应,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刘烨最喜欢坐在这儿与家人聊天,呼吸着花的芬芳竹的清香,可以忘记所有烦恼。她能陪伴家人的时间不多了,每一天都显得格外珍贵。她在院子里种了些花,如果今后家人想起她,希望这些花能代替自己安慰他们。

  清晨,刘烨早起在院子里忙碌,养养花喂喂鱼,兴许是昨晚下了雨,远处山间云雾缭绕,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平静的日子。

  “烨儿,原来你在这儿,刚才娘还到处找你呢!”

  听到冯刚的声音,刘烨的双肩微微颤抖了下,最近他们一直没有好好聊过,每当她看见他深情的目光,就觉得有愧于他,她没有回头,轻轻地应了声:“刚哥,我这就过去,你先忙吧!”

  冯刚好像没听见似的,缓缓走到她身后,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极有默契地珍惜这片刻的宁静,明明有千言万语,此时却无声胜有声。

  许久,刘烨唇边浮现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刚哥,这些花以后劳烦你照顾了。”

  “嗯,我知道。”冯刚神色一黯。

  “还有,池塘里的鱼两天喂一次就行,不用喂太多,它们不晓得饥饱。”

  “嗯,我知道。”冯刚往前走了两步。

  “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是爹娘……”刘烨美丽的双眸蒙上一丝雾气,微微仰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爹娘为我操劳一生,我很舍不得他们,好在还有你,刚哥,有你陪着他们,无论我在哪儿,都能安心。”

  “那么,我呢?”冯刚迟疑半天,终于开了口,“你走之后,会不会想念我?”

  刘烨匆忙低下头,只觉脸颊火烧似地灼热:“我、我……”

  冯刚紧抿双唇,一个箭步上前,本想将她用力地拥在怀里,最后却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好了,我知道的,你放心。”

  冯刚的手像是烧得通红的烙铁,刘烨连忙跳开,她的这个动作深深地伤害了冯刚,只见他面如死灰,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不,我不是……”刘烨欲辩无词,惟恐他误会,急道,“刚哥,对不起,你知道我对你……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希望你幸福,但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再也不是了……”

  “烨儿……”冯刚轻轻地唤了声,按捺不住满心激动,伸出双臂要抱住她。

  刘烨不忍心伤害他,却又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只能狠下心说:“我不想伤害你,但你也不能这样执迷不悟,我现在是乌孙昆莫的女人,就算是自家兄弟也不能太靠近了,万一人家说三道四,不就是给爹娘添麻烦了么。刚哥,你是个好人,不要在我身上耗时间了,赶快招呼好人家的闺女成亲吧,日子久了,你就会忘了我,也不会再难过了。这世道谁离开谁都一样过,我们不是一路人,彼此也不适合,相信我,你一定会幸福的。”

  “烨儿,你……”冯刚的双手在半空中握成拳头,原来他是如此渺小,他连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更别说给她幸福了。

  他的烨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谁来保护,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正如她所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有放手。

  冯嫽扶着刘义夫妻找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幅场景,她明白哥哥对烨儿的情意,也知道烨儿现在有多为难,她也希望最爱的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然而现实摆在眼前,他们今生只能错过彼此了。

  “哥哥,你和烨儿都在啊!”冯嫽岔开话题,化解他们之间的尴尬,“刚才宫里来人了,说是后天就要我们进宫,而且皇上亲自挑选了两名大臣教我们礼仪呢!”

  “是么,那就好,我还担心皇上不许你跟去,你陪着烨儿我和爹娘也能放心。你就要随烨儿去乌孙国,还得多多学习才是,别给烨儿添麻烦了。”

  “哥,看你说的,你妹妹我也是聪明伶俐呢,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烨儿。”冯嫽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别忘了,我的小名叫什么,我可是出了名的小鬼难缠啊,哈哈……”

  冯嫽这番话哄得刘义夫妻也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小嫽,烨儿,你们进了宫,好好跟夫子们学习,技多不压身,以后你们只能靠自己了。”刘义语重心长地说。

  “烨儿,你从小身子骨弱,好在有你小嫽姐姐照顾,娘心里还踏实些。”曾氏说着,眼巴巴地又要红了眼眶,“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吃点饭,养好身体才行,西域那么远,得要多久才能到呀,我可怜的烨儿……”

  “孩子她娘,看你,小嫽跟烨儿一起能有啥事,说好了别这样,你怎么又……”刘义数落妻子,心里其实也很难受。

  “我没有,没有,我只是舍不得烨儿,没事了……”曾氏连忙擦擦眼角,强颜欢笑道,“小嫽陪着烨儿我放心,放心着哪,你们姐妹俩互相照应着啊……”

  刘烨和冯嫽连连点头,这个道理没人比她们更明白了,皇宫那种地方,除了宫女和太监,遇见十个人,得有八个都是王侯贵族,现在仰仗汉武帝的欣赏,但也不能恃宠而骄,免得节外生枝。

  冯刚送烨儿进宫,原先想好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保重”两个字,刘烨觉得自己没法回应他,只道了声“谢谢”。

  刘烨走后,冯刚对她的思念更深,无奈皇宫守卫森严他连门都进不去,只能每天傍晚在宫外徘徊,希望能见她一面。

  刘义夫妻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刘烨已感欣慰,从现在开始,这条路她要自己走下去了。

  第七章 女子亦豪杰

  20

  进宫最期待的莫过于能见到汉武帝刘彻本尊,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牛叉指数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离奇的身世已经让人大跌眼镜,母亲王氏嫁过人生过孩子,再嫁居然嫁给了孝景帝,而他也不负重望,小小年纪就懂得讨丈母娘欢心,一句“金屋藏娇”更是流传千史。

  汉武帝足智多谋,既有才情又有胆识,治国有道安民有方,指挥打仗无师自通,善于用人也是有口皆碑。偏偏他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一旦心有疑虑就得把人往死里整,不管是文臣武将还是老婆孩子,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伴君如伴虎”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一个连自己孩子的娘都不肯放过的男人,喜怒无常远远不足以形容他的多变。

  诸多矛盾集于一体的帝王,谁有机会都想见识一下,更别说是痴迷汉史的刘烨了。

  传说帝王之相在于“奇”和“雄”,人有千千万,能当皇帝的势必要与众不同,汉高祖刘邦身上有七十二颗红痣,刘备两耳过肩两手过膝,舜帝项羽长有双瞳。当然,这些传说或多或少含有水分,但不管怎样,身为帝王总会有些霸气的,也就是所谓的“雄”。

  与刘烨想象不同的是,这位不惑之年的汉武帝刘彻既不“奇”也不“雄”,而是长得有几分帅气。他身着玄衣,腰部系着红黄相间的缎带,身材不胖也不瘦,想必是保养得好,轮廓依然分明,皮肤相当紧致,比例协调的五官透着多年养成的威严,眸子里的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大殿之上静得出奇,刘烨按捺住满心激动,不动声色施个大礼:“解忧拜见皇叔。”汉武帝面带微笑,和蔼地朝她招招手:“公主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这话说得好像怪叔叔调戏小萝莉,怪不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原来古代的怪大叔都有这种癖好。

  刘烨顺从地抬起头,发现冕冠下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波动,他笑眯眯地点头道:“楚王妃所言非虚啊,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有地位的人都喜欢装十三,只不过见了一面,怎就知道她聪明还是愚蠢,能看出个美丑就不错了,他当自己那双眼睛是x光么,看一眼就能看到心里去。

  “解忧,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朕要你嫁到西域有些委屈?”

  刘烨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可真够阴的,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连忙铿锵有力地说:“解忧身为汉室子女,领君命,为国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哦?”刘彻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年纪不大志向不小,且不说这话是谁教她的,但那神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你先在长乐宫住下来,朕为你请了两位夫子,乌孙昆莫迎亲之前用心学吧!”

  “谢皇叔!”

  刘烨在宫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对万里之外的西域乌孙一无所知,若是现在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将来她何以立足?她不仅要在乌孙生存下去,更要担负起维护两国和平的重任,这绝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首先,她要拉拢身边的宫女,因为她知道要想打探消息,大臣们说的话往往不如这些宫女真实可信。既然汉武帝为她指派了夫子,她就得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以免处处被动,临到出宫也不知道自己学会了什么。

  宫女们地位卑微,平日里被主子拳打脚踢那是家常便饭,能遇到个不发脾气的就算命好了,谁敢想被主子奉为座上宾呢!

  服侍刘烨的几名宫女在宫中混迹多年,个个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她们才不管后宫争斗,只等着攒够钱到了年龄出宫嫁人。

  原本被派来伺候解忧公主的宫女们都在抱怨这趟苦差事,又不是真正尊贵的帝姬,也别指望拿什么赏赐了,再苦再累也是做无用功。

  未曾想这位解忧公主出手却是相当大方,短短几天的就比她们一年赚的都多,这等肥差可不多见,这种豪爽阔绰的主子得好好巴结才是。

  于是,她们对刘烨有问必答,恨不能连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一个个只恨相逢太晚,巴不得解忧公主在宫里多住些时日。

  某日午后,宫女们照例来讨好刘烨,领过赏赐之后,兴高采烈地夸赞起她的美貌。刘烨想听的不是这些,冯嫽随即转移话题。

  “解忧公主进宫多日,至今也没见过陛下请的那两位先生,不知道他们是何来头,哪来这么大的面子?难不成要公主亲自求见他们吗?”

  此言一出,宫女们随之倒吸口气,谨慎地四处张望,悄声道:“这位姐姐,宫里说话可得小心点啊,万一被谁听见传了出去,那可就不得了啦!”

  “那要是被谁传出去,估计就是你们吧!这儿可没有别人了!”冯嫽故意装傻。

  “哎呀,看您说的,我们都是解忧公主的人哪,都是自己人,不是外人,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姐姐呦,您就放心好了。”

  “嗯,跟你们说话自然是放心的,要不然也不会那样说了。不过,话说回来,解忧公主的两位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呢?怎就这么神秘?难道就没打算来拜见公主?”

  “陛下为解忧公主请的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您且听我慢慢道来。”为首的那名宫女年纪略长,看起来一幅百事通的模样,她朝身后的小宫女撇撇嘴,小宫女忙不迭地跑去关门。

  能言善道的宫女满意地点点头,朝刘烨和冯嫽走近几步,继续说道:“公主,您有所不知,他们就是主爵都尉汲黯和乐府都尉李延年哪!这两个人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但对您来说,都是百里挑一的良师!说句斗胆的话,您在这儿等他们拜见,还不如屈尊求见来得容易。”

  冯嫽柳眉一挑:“放肆,解忧公主皇室千金,居然还要反过来求他们?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宫女满眼惊恐,扑通一身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公主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刘烨温柔一笑,亲自将她扶起来:“有话直言,但说无妨!”

  刘烨与冯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宫女哪里还敢动心思绕弯,咽下口水连忙说道:“汲黯大人堪称本朝大才子啊,要不是他性子太直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岂止做个都尉。他在朝堂之上接二连三直言劝谏,当众给陛下难堪,可就算这样,陛下也没罚过他,可见陛下有多器重他了。”

  “另一位李延年李大人更是传奇人物,他本身音乐造诣极高,唱曲弹琴都是他的拿手绝活,他的妹妹又是深受陛下宠爱的李夫人,他们李氏兄妹在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能及。虽说李大人出身卑贱,但现如今文武百官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就连王侯贵族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解忧公主,这两位大人眼下是宫里的红人,您要是跟他们打好关系,今后的路必定顺畅许多,虽然您将来远在西域,但宫中有个照应的人总是好的吧!只是,他们性情古怪不易亲近,只怕您得费点心思才行啊!”

  话说到这儿,刘烨对汲黯与李延年总算有了些印象,难怪这几天送去的帖子都没有回应,敢情他们压根没把陛下的话放在心上,更别提对她这个公主言听计从了。

  冯嫽给了不少赏赐将宫女们打发走,回过头来也是愁容满面,两手一摊,轻叹道:“陛下怎么偏挑这种难缠的人呢?是不是变着法子考验咱们?”

  刘烨思量半晌,莞尔笑道:“皇叔不愧是我心目中的明君,小嫽姐姐,如果咱们还没出宫就败下阵来,将来何谈征服西域?”

  “征服西域……”冯嫽重复着她的话,打量胸有成竹的刘烨,眼前豁然一亮,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豪情。

  第八章 精诚所至

  21

  翌日一早,刘烨备上厚礼到汲黯府求见,不料府上家丁称老爷不在,要等晚上才能回来。

  这极有可能是汲黯的借口,但刘烨坚持要等他回来,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汲黯依然不肯见她,冯嫽的忍耐渐渐到了极限,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烨儿受人欺辱。

  眼看换过几回的茶水又凉了,冯嫽气得拍案而起:“好一个都尉大人,公主亲自求见还要百般刁难,他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小嫽姐姐……”刘烨按住冯嫽的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急,再等等……”

  “可是……”冯嫽看见刘烨眼中的坚决,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府上的家丁才慢悠悠地告诉她们,汲大人回来了。

  且不说这几个时辰汲黯是否真的不在,只看他家仆人如何怠慢,就知道解忧公主在他们眼里多么不重要了。

  这要是换了别的公主,早就扬长而去,到汉武帝面前哭诉一番,非告到他五马分尸不可,谁还当真等到现在,等着看他嚣张的样子。

  汲黯穿着宽松的便服,消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花白的头发随意在头上盘个髻,长长的眉毛遮住眼睛,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他走进门,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刘烨称呼声“汲大人”,他只是颔首示意,也没有回礼。

  冯嫽越看越生气,忍不住脱口而出:“汲大人,这位就是解忧公主,陛下请您教公主西域语言和宫廷礼仪。”

  汲黯自顾自地坐下来,又打个呵欠,这才正眼看向刘烨:“解忧公主是么,老夫不才,除了认识几个字,礼仪什么的真是不懂,这恐怕要向乐府的李大人请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主亲自求见,你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们走?”冯嫽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愤愤不平地说,“公主敬你在先,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汲黯捋着胡子,不慌不忙道:“当然,公主若有兴趣学习西域语言,老夫倒是可以教一教的,唉,只怕学了也没用,白白浪费工夫。”

  “你这人……”

  这汲黯确实是个耿直的人,虽然不好相处,但也不是奸佞之流。刘烨备受冷落不气不恼,反而对他有些敬佩,随即上前朝汲黯一拜:“夫子在上,请容解忧请教一二,解忧即将远嫁西域,为何学习西域语言反倒没用呢?”

  汲黯眯缝着眼,摇摇头道:“汉朝的江山是打出来的,不是靠儿女情长换回来的。当年张骞出使西域,说服乌孙昆莫迎娶汉室公主,细君公主临行前也跟你一样信心满满,可是去了之后又怎样呢,就算学会了西域语言也很难沟通,原本就是政治联姻,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而且,西域诸国有个风俗,‘妻后母,报寡嫂’,女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根本不管伦理道德,汉室女子谁能忍受那种耻辱!就算含恨屈从,也不被汉人理解,还要数落她们不知廉耻!细君公主郁郁而终,不仅是陛下伤心,老夫也着实难过!可怜,可叹,她们最终客死异乡,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依老夫所见,历代和亲的公主们,都不如卫青和霍去病那场仗打得好,所以,汉朝想要强盛,必须靠武力,而不是以和为贵啊!”

  刘烨认真地听他说完这番话,赞同地点头:“夫子所言极是,解忧也是这么想。”

  汲黯稍显诧异,微微前倾着身子,听她继续说:“皇叔继位之后,对西域发动了几次战争,最大的一次出动十几万兵力,彻底征服了大宛。但是,西域太过辽阔,各方面补给实在困难,如果不能乘胜追击,保住现有的成果,恐怕卫将军和霍将军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匈奴与汉朝对峙,乌孙和康居若能归顺我朝,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拿下匈奴。夫子,匈奴数百年来威胁我朝百姓安危,历代帝皇无不想除之而后快,两国交战武力不可避免,但要是能将战争的危害降到最低,也算是件幸事哪!我想这也是张大人的初衷,细君姐姐就算客死异乡,终会魂归故土。”

  “解忧深知此行任务艰巨,但只要有一丝希望,解忧断然不会放弃。若能助我朝收服匈奴,也算不枉此生了。”

  刘烨不卑不亢表明心意,汲黯难掩震惊之情,慢慢起身道:“你,你当真这么想?”

  “解忧一介女流,虽不能纵横沙场,但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家卫国,至于受人曲解辱骂那都是身后事了。”

  汲黯哑然无声,蓦地,他给刘烨行了个君臣大礼:“解忧公主,实乃女中豪杰!老夫愿将毕生所学相传,愿我朝宏图伟业早日实现!”

  汲黯学识渊博,刘烨受益良多,师徒俩脾气相近,倒是很合得来。相比之下,李延年接连让刘烨碰了几回钉子,每次去乐府都见不着人。

  上林苑离她们住的地方很远,冯嫽经常让宫女们打听清楚李延年的行程,确定他在乐府才去,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她们仍是次次扑空。

  “皇宫里每个人都说李氏兄妹深受陛下宠爱,看来果真如此呢!”冯嫽等候乐府的宫女通报,生怕这次又无功而返,忍不住为烨儿鸣不平,“和亲的日子就快到了,这李大人真是存得住气,依我看哪,不如找别的先生吧!”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八卦的种子,但刘烨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她摇摇头:“这样不妥,就算我们有意找其他先生,也不好违背皇叔的旨意。”

  两人悄声议论着,乐府中传来阵阵动听的琴声,清澈如山涧清泉,婉转如黄莺吟唱,刘烨听得投入,不由自主步入乐府。

  “咦?莫非今儿个李大人在呢,总算等到他了。”素闻李延年琴艺出众,亲耳聆听才知道竟是如此美妙,冯嫽喜出望外,快步跟上刘烨。

  第九章 极品小受现身

  上林苑里景色如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是精心打造,花草树木颜色形态也是巧妙布置,整座宫苑堪比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配上优美的曲子,让人感觉置身于世外桃源。

  汉白玉筑成的月台之上,十几名身着彩衣的舞姬正忘情地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她们随着旋律跳跃伸展,舞步轻盈如飞,腰肢柔若柳条。

  台下那位琴师微闭双眸,纤长白皙的手指像在琴弦上飞舞的精灵,弹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

  琴师背对着刘烨,靛蓝色的长衫下,身形更显清瘦,他陶醉于自己的琴声,没留意到身后有人来了。

  刘烨不好意思打扰他,安静地听他弹完这首曲子,待他看到台上的舞姬们满眼羡慕地看向身后,才忙不迭转过身来。

  这位琴师相貌清俊气质脱俗,精致小巧的脸庞,眉目如画分外迷人。刘烨不知不觉多看了两眼,要知道她可是偶像剧的忠实粉丝,从港台到日韩的偶像美男,眼熟的都能叫出来名字。

  眼前这位琴师,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花美男,而且是天然不加修饰的氧气美男,看一眼都觉得心旷神怡。刘烨不是见了美男就流口水的花痴,但一见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拍。

  与此同时,优雅脱俗的琴师也在惊艳于刘烨的美貌,他在宫中多时,见过的美艳舞姬高贵妃嫔不计其数,但像她这么清新特别的美人却不多见,如同一尘不染的白莲,美得令人心动。

  看她那身素雅的装扮,一时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是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的特殊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刘烨也不清楚眼前这位男子是不是李延年,迟疑着没有开口,冯嫽眼看两人尴尬,连忙问道:“敢问大人是不是李都尉?”

  男子摇头,欣赏的目光停驻在刘烨发梢,柔声应道:“微臣乐府琴侍昭师中,可以代二位求见李都尉。”

  “有劳师中大人!”刘烨欠身道谢,留意到他温柔的视线,慌忙低下头来。

  师中走后,冯嫽好半晌才回过神:“烨儿,你说这人究竟是男是女?看他那眉眼多俊秀啊……”

  刘烨笑起来:“小嫽姐姐又说笑了,他当然是男的了。”

  “可他长得比女的还好看呢……”冯嫽话没说完,又指着不远处瞪圆双眼惊呼了声,“你看那个人是男是女,你要再说是男的,我可就真不信了。”

  与师中一起走来那人,白衣飘飘面如冠玉,瀑布般的青丝随风轻扬,微微上扬的眉眼说不出的妩媚精致,柔和唯美的轮廓道不尽的俊逸清秀。

  刘烨见到他,如同见到《王的男人》情景再现,那种媚入骨髓的妖娆气息,现实中她还从没见过。

  两位美男像是从画中走出来,月台上的舞姬们看得目不转睛,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只怕早就尖叫出声了。

  刘烨直觉那位柔美的男子就是李延年,她听说过他的传闻,现在见到本人只觉相差甚远,这个人的气质飘逸出尘,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什么磨难。

  “师中,你说要见我的人就是她们么?”李延年微微一笑,瞥了眼身边人,“难道你连她们怎么称呼都忘了问?这可不像你啊,呵呵……”

  原来他就是李延年!舞姬们不约而同暗叹了声,痴迷的眼神掺杂了些神秘诡异。听说李延年是汉武帝的宠臣,相传受宠的程度不亚于后宫嫔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非君臣那么简单,更有传言李延年兄妹经常一起服侍皇帝,芙蓉帐暖春色无边,香艳场面超乎想象。宫里传言不断推陈出新,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师中被李延年调侃,他飞快地看了眼刘烨,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红晕,随即拱手问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冯嫽连忙回礼:“奴婢是解忧公主的侍女,这位就是……”

  “哦,原来是解忧公主啊,失敬失敬!”李延年朝刘烨笑笑,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随意地招呼她坐,“公主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公主莫要怪罪呢!”

  李延年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没有那么真诚,刘烨也不跟他计较,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李大人,解忧资质平平,还请大人多费心了。”

  “呵呵,资质平平倒也没有什么,只要用心就好。不过,微臣的脾气有些急躁,若是不合要求,就顾不得讲究身份了,请公主多多包涵才是,万一您在陛下面前抱怨几句,到头来又是微臣的不是。”

  “严师出高徒,解忧跟随李大人学艺,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抱怨呢!”

  “那就好,那就好,师中,解忧公主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有丝毫马虎,不然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李延年交代完就打算闪人,冯嫽心直口快:“李大人,您不亲自教公主吗?”

  “这个嘛……”李延年眨眨眼睛,抿唇笑道,“微臣正为陛下编曲,实在是分身乏术。怎么,你们怀疑师中的能力吗?你们可不要小瞧他呀,宫里朝贺酒宴都是他一手操办,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呢!”

  闻言,刘烨连忙解释:“李大人误会了,解忧听过师大人弹琴,技艺之高望尘莫及,能得到师大人指点,解忧荣幸之至。既然李大人忙着为陛下编曲,就请忙吧!”

  李延年拍拍师中的肩膀:“公主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好了,先走一步,你们开始吧!”

  众人目送李延年离去,师中满怀歉意地看向刘烨:“微臣才疏学浅,请公主见谅!”

  刘烨真不计较谁来教她,李延年看起来很难相处,估计真的是受宠而骄,不过人长得美也算有骄傲的资本。其实,她更欣赏师中这位先生,长得好看也就算了,人还特别温和,给她的感觉比李延年亲切多了。

  “师大人,解忧那番话并不是客套的,解忧跟您学琴深感荣幸,不如我们约好时间,解忧从明天起就来乐府找您吧!”

  师中欣然应允,他感受到刘烨的真诚,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刘烨每天准时来到乐府学琴练舞,从早到晚不喊一声累,师中待她也是极为上心,每个细节都是精益求精。没过多久,刘烨的技艺精湛许多,与宫廷舞姬相比也毫不逊色。

  和亲的日子就快到了,汉武帝特意嘱咐李延年为刘烨编段舞蹈,待他宴请众王,让刘烨好好表现一番,趁机打消众人对她的质疑。

  李延年编好曲子,师中逐字逐句地教烨儿,手把手地教她跳舞,不出两个时辰,刘烨就把整首曲子都练熟了,想到数日后将要当众表演,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第十章 七夕花灯节

  22

  七夕花灯节,长安城内灯如白昼人潮如海,有机会出宫的宫女个个乐不思蜀,回来以后迫不及待到处炫耀。

  “天哪,从没见过那么长的龙灯,一直从街口扯到街尾,足足有十几丈啊,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我还摸了摸龙鳞呢,那鳞片还会跳的……”

  “怎么可能是活的呢,陛下都没见过真龙,就凭你也想摸到龙鳞?话说集市可真热闹啊,人山人海,买东西都像不要钱了似的,不过真的很便宜呀,喏,我买了一堆胭脂水粉,用几年都用不完……”

  “看看,只顾着玩了,别忘了今晚可是七夕,你们有没有去淮河放花灯许愿呢,牛郎织女会保佑你们早日寻得好夫婿的……”

  “谁有空去许愿呢,就算去了也轮不到咱们,还有好几年才能出宫哩,街上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完了……”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聊得热火朝天,冯嫽听得心痒痒,又怕打扰烨儿休息,开门将那群宫女撵走了。

  “整天叽叽喳喳真烦人,唉,七夕花灯节,我这辈子估计都看不到了。”

  “小嫽姐姐……”刘烨光着脚跳下床,柔美的月光映照着她白玉般的肌肤,澄净的双眸充满期盼,“要不,我们也出宫吧!”

  姐妹俩一拍即合,可是天色已晚怎么出宫是个大难题,她们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乐府琴侍昭师中。

  托李延年的福,乐府在宫中势力很大,乐府的重要官员都有汉武帝钦赐的腰牌,就算是半夜也能随意进出宫。

  起初师中不肯带她们出宫,但禁不住刘烨苦苦哀求,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经过数月相处,师中与烨儿亦师亦友,他们年龄相仿,彼此有很多共同话题。说起七夕花灯节,刘烨和冯嫽一路上问个不停,等他们到了集市,姐妹俩更是如鱼得水,看那一盏盏礼花灯、树地灯、蘑菇灯,眼花缭乱兴奋不已。

  由于事先约定只能出来一个时辰,刘烨和冯嫽看了会儿花灯,就缠着师中带她们去淮河。

  “听说在淮河放花灯的人,牛郎织女会保佑他们的。”刘烨一脸虔诚地说。

  师中失笑道:“原来公主也信这个,可是,牛郎织女也只能一年见一回啊!”

  刘烨无言以对,和亲的日子就快到了,她就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以前,她只看到解忧公主呼风唤雨的一面,却不曾想她是如何度过那段阴云密布的日子。从情感上,刘烨很难接受这种安排,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在一起生活,比世界末日还要可怕。但事已至此,她已经回不了头。

  师中看她神情黯然,随即转移话题:“我也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公主,待会儿要不要放花灯许愿呢!”

  “许愿就不必了,祝福那些放花灯的人就好!”

  师中点点头,没有多言,默默地陪着烨儿走向淮河。

  与此同时,冯嫽看见了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趁着烨儿没留意,挤进人群拉住他。

  “哥,你也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出宫了?你是来见烨儿的吗?”

  冯刚的视线始终胶着在烨儿身上:“我每晚都在宫外,只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冯嫽了然,不禁有些心疼:“哥,我和烨儿就快走了,有些事不能强求,你还是尽快放下吧。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你过得好我才能安心,不仅是我,烨儿也这么想。”

  “我知道的。”冯刚苦笑了声,拉着冯嫽的手,交代道,“妹妹,你和烨儿要多保重,哥有东西要你转交给她。”

  冯嫽看了眼手里的锦盒,摇摇头:“你还是亲手交给她吧,了却这桩心愿,也好彻底断了念想。”

  冯刚默然,凝视着刘烨纤丽的背影,心也随之融化。

  淮河之上五颜六色灯光点点,承载着爱的期盼,悠悠地飘向彼岸。

  宴会当晚,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仙乐飘飘

  李延年垂首抚琴,时而悠扬时而婉转的琴声令人陶醉不已,就在众人称羡之时,殿外走来一位难以用笔墨形容的美妙佳人,只见她柳腰婀娜莲步轻移,轻盈的舞步曼妙的身姿,宛如天庭信步的仙女。

  刘烨有生以来第一次当众跳舞,汉武帝期待的眼神让她有些紧张,但一看到李延年和师中鼓励的微笑,她整个人顿时放松了,随着熟悉的旋律尽情舒展柔软的肢体。

  席间王侯哪个不是阅人无数,但像她这么美貌气质兼备的绝色真是罕见。举手投足彰显与生俱来的贵气,一颦一笑皆是倾国倾城令人赞叹。

  乐声渐止,烨儿立于殿中微微喘息,娇美芙蓉面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汉武帝将众人的惊艳之情收于眼底,他满意地笑了笑,命人赏赐刘烨,又将李延年招至面前,亲自为他斟酒。

  汉武帝此举并不罕见,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但从彭城来的楚王就看不过眼了。这些藩国与朝廷的关系并不和睦,汉武帝专宠李氏兄妹的传言早有耳闻,如今亲眼得见,积攒已久的怨气总算找到机会发泄了。

  楚王解酒装疯拍案而起,举起酒盅跌跌撞撞地晃到汉武帝面前,嬉笑道:“陛下,听说这位细皮嫩肉的乐府都尉就是当年被阉了的狗监中?不知是否属实?”

  不待汉武帝应声,楚王仰天大笑:“哈哈,不过是个喂狗的阉人,居然也能做都尉,难道我大汉如今连个像样的人都没了吗?可悲啊可悲,这也就不提了,堂堂一国之君不顾体统,居然当众给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斟酒,这要是传出去的话,皇室威望何在,大汉颜面何存?”

  汉武帝的脸色忽青忽白,看那一群藩王个个诚惶诚恐的样子,恐怕楚王这么一闹,心里早就乐开花了。这场晚宴虽是家宴,但也容不得他胡闹。

  李延年看出气氛不对,心里有气也不好声张,万一说错了话,到头来又要落个恃宠而骄的骂名,连累皇上成为众矢之的。

  刘烨眨了眨灵动的美眸,步向洋洋得意的楚王,欠身道:“楚王爷,您身为大汉藩王,这样说只怕更有失皇室威严呢!”

  楚王稍占上风,正在沾沾自喜,不料汉武帝没开口,区区一个女子竟敢数落他的不是。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且不说这女子是何来头,就算是妃嫔公主也休想让他难堪。

  楚王攥紧酒盅,强忍心中怒火,不屑一顾地哼道:“无知妇人,殿堂之上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本王今晚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见识,快快退下!”

  刘烨莞尔一笑,压根没把他的轻蔑放在眼里,朗声道:“汉高祖一统中华,从未以血统贵贱将人定论,大汉王朝历代君主,也都是广纳贤良能者居之。李都尉的音乐造诣世人皆知,陛下因贤施用悲从何来?陛下亲民爱民,深得百姓爱戴,陛下能为藩王们斟酒,怎就不能犒劳臣子?王爷既为汉室后裔,理应谨遵高祖教诲,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并非明主所为!”

  楚王的酒劲瞬间清醒不少,他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明明那般柔弱,言行举止却有大家风范,想必绝非等闲之辈。

  汉武帝忍住笑意,看那楚王要对烨儿发火,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与乌孙联姻的解忧公主,朕安排今晚的宴席,也是为了给她送行。楚王啊,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本家,你就不用跟个孩子计较啦!”

  “哦?”楚王恍然大悟,不免多看了烨儿几眼,原来她就是刘戊的孙女,怪不得骨子里有股霸气。

  第十一章 西出玉门关

  22

  之前汉武帝下诏恢复刘义一家的宗籍,他怕刘戊的那帮老部下趁机作乱,这事始终压着没办,听说刘义的女儿被封为公主,心想他们家也就不计较这码事了,可如今偏就跟这位公主耗上了,争论下去只怕说多错多。

  刘烨那番话虽然没给他留面子,但刚才逞一时之快羞辱皇帝,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众王对朝廷不满,他何必要强出头呢,得罪皇帝绝非明智之举,最后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让别人占了便宜。

  想到这儿,楚王仰头灌进满满一杯酒,笑得前仰后合,继续装疯卖傻:“陛下,您果真是慧眼识人,解忧公主德才兼备,他日在异乡定会做出一番大作为。汉室之福,百姓之喜啊,哈哈……”

  楚王给自己找台阶下,汉武帝心知肚明也不说破,举杯笑道:“承君吉言,来,来,诸位为我汉室之福再饮一杯!”

  刘烨巧妙地化解了这场风波,汉武帝对她更为赞赏,加派人手护送她去西域,又赏赐了很多宝物。而李延年对她也是心生感激,允诺将来若有难处必定鼎力相助。

  送行的车队即将出发,刘烨撩起窗帘,看向繁华的长安城,她这一走也许永远回不来了吧!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后悔,人生终有一死,但求死得其所,她并非男儿,无法驰骋沙场,虽为女儿身,也能为国效力。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刘烨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天可怜见,让她再看一眼父母吧!

  冯刚搀扶着愁容满面的刘义夫妻候在长安城外,看到浩浩荡荡的车队,焦急地一路小跑,声声唤着“烨儿”“小嫽”。

  “爹,娘……”刘烨和冯嫽看到随着马车奔跑的亲人,双双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回应。

  护送和亲队伍的常惠将军眼看此景不禁动容,命令车队停下来,允许她们跟亲人告别。

  “烨儿,烨儿……”刘义夫妻踉跄地跑过来拉住女儿的手,哭得双目通红,舍不得放她走。

  刘烨何尝舍得离开家人,数月不见都想的辗转难眠,更别说今生再难相见了,但这条路是她选的,即使明知前路凶险,也得咬紧牙关走下去。

  “爹,娘,女儿不在,你们要多保重,只要你们过得好,女儿也就放心了。”

  刘义夫妻涕泪横流连连点头:“烨儿,到了那边,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跟小嫽相互照应,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诉你皇叔,千万不要自己硬撑着。”

  冯嫽用力抹去泪水,强颜欢笑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烨儿的。”

  “嗯,嗯,你们姐妹同心,一定要好好的啊……”

  刘烨紧紧握住爹娘的手,说了好多宽慰的话,她留意到那道炙热的视线,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需要呵护的小妹妹,如今,她抛下他远嫁万里之外,她并不是不需要他,而是不想再连累他。

  在她心里,他不只是兄长,那些美好的回忆她永远珍藏,他的好,她铭记于心。

  “小嫽,你是烨儿的姐姐,你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不然大哥不会原谅你的。”冯刚红着眼眶,揉揉冯嫽的头,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你要记住,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一定要告诉大哥,大哥去救你们。”

  冯嫽咬着唇,泪眼汪汪地点头,冯刚习惯性地去揉烨儿的头,但她头上戴着凤冠,光彩照人艳丽无双,他的手僵在半空,迟疑片刻终于放了下来。

  “刚哥……”刘烨看他落寞的样子,于心不忍,开口唤了声,“我走之后,麻烦你照顾爹娘好吗?烨儿感激不尽!”

  “傻丫头。”冯刚含着泪,勉强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会照顾好爹娘,我会让人给你捎信,我会照料好你种的花,我会……”

  冯刚的泪水再也藏不住了,他吸口气,笨拙地擦去脸上的泪痕,从怀里取出锦盒,打开来看,原是一支精巧的白玉短笛:“烨儿,哥哥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笛子你收下吧,见到它就如同见到我,想家的时候就吹你喜欢的曲子,我会听到的。”

  刘烨收起玉笛垂下眼眸,双手紧紧贴着胸口,像是要把这一刻牢牢记在心里。许久,她抬起头,甜蜜而苦涩地笑了笑:“谢谢,我代烨儿收下了。”

  刘烨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茫茫沙漠,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世上再也没有烨儿,我是解忧,刘解忧。”

  和亲的队伍驶出玉门关,踏上万里之行,通往西域诸国必须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放眼望去,天地混为一体,辽阔的沙漠像是永远走不出去,日复一日仍是黄沙遍野。

  接连走了几日,除了跟张骞走过这片沙漠的领路人之外,随从们都开始感到疲惫。常惠将军看着膀大腰圆,为人却很细心,他担心娇贵的解忧公主禁受不住长途跋涉,每天都会安排时间让她休息。

  晌午,烈日当空,沙漠被晒得直冒热气,别说是人,就连骆驼也受不了。常惠命人支起凉棚,请解忧公主下车休息,冯嫽扶着刘烨坐在凉棚下,周遭没有一丝凉风。

  “公主,喝口水吧!”自从离开皇宫,冯嫽就改变了称呼。

  刘烨接过水袋喝了几口,递给冯嫽:“你也喝,不用都留给我。”

  冯嫽舔舔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抿了口,又将水袋拧紧放好。沙漠水源稀少,带出来的淡水有限,若是不能按时到达草原,她们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对了,师大人呢,昨晚他好像头疼来着,今天好些了吗?”师中自愿跟来,解忧心里满是感激。

  “哦,我去看看。”冯嫽奔去师中的车厢,问候一声,点点头,很快回到解忧身边,“师大人好多了,他这就过来。”

  刘烨这才放心,看向茫茫沙漠,这种场景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只是没想到亲身经历绝不是件轻松的事。蒸笼似的车厢像能把人烤熟,昼夜无休止的颠簸把胆汁都能颠出来,她现在每天基本只喝水,干粮简直是难以下咽。

  和亲之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丝绸之路,她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难怪世人对张骞敬仰万千,他的功绩真是无人能及的。还有香消玉殒的细君公主,她在西域生活地很压抑,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无处倾诉的委屈,无数个不眠之夜究竟是怎样的折磨。

  刘烨轻声叹道:“细君姐姐当初也是从这儿走过的吧!”

  “是啊,还有张大人,卫将军,霍将军……”

  “看着这片沙漠,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都静止了,心情格外平静。小嫽姐姐,终有一天,我还会回去的,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相信我一定会回去。”

  “嗯,会的,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们聊什么呢?”师中换上一件清爽的长衫,施施然走过来。

  刘烨抬眼看他,笑得坦然:“没聊什么,触景生情,想起了曾在沙漠留下足迹的前辈们。”

  师中微笑:“微臣敬仰张大人已久,他将我们汉朝的丝绸带到西域,开通了这条东西大道。若不是公主给微臣这个机会,恐怕今生也无缘看到传说中的沙漠。”

  “师大人肯随解忧前来,这份情意解忧此生无以回报啊!”

  “公主言重了,公主此行任务艰巨,微臣能助一臂之力,也不枉称大汉子民。”

  冯嫽瞅瞅刘烨瞟瞟师中,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好啦,你们都不用再客套了,以后咱们还得互相照应,哪分什么你啊我啊的……”

  第十二章 荒漠之行

  23

  三人相视而笑,师中正打算弹首曲子给众人解闷,忽闻喊声震天,敲锣的打鼓的乱成一团,冯嫽反射性地跳起来,将刘烨护在身后。

  师中起身看去,只见一群赤膊的男子挥舞着棍棒呼啸而来,他们体型瘦弱皮肤黝黑,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小孩,不像是以打劫为生的盗匪。

  “保护公主!”师中微微眯起清丽的长眼,眼神冰冷神情肃穆,完全不似平日那般文弱。

  冯嫽慌忙点头,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虽说她也习武,但有常惠将军在还轮不到她出手。

  冯嫽拥着刘烨钻进车厢,两人从窗户缝隙往外看,那群人咿呀怪叫跑得飞快,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个个凶神恶煞,但仔细听来,明显底气不足。

  常惠手握剑柄冷眼打量着他们,看不出有一丝慌乱,待对方靠近之时,才对师中说道:“大人上车歇着吧,免得待会儿溅一身血。”

  师中也不推辞,他料定这帮人不是常惠的对手,果然,常惠手起刀落,一眨眼的工夫就将面前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啊……”刘烨和冯嫽齐声惊呼,她们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杀人的场景,这好端端的人顷刻之间就尸首分离血溅荒漠,她们怎能不恐慌。

  被常惠一剑砍下来的脑袋咕噜噜滚到刘烨面前,尚能转动的眼珠子盯着她,不甘心地张大了嘴巴,似乎在说“我不想死”。粘稠的血液很快浸入黄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气,让人不禁作呕。

  刘烨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趴在窗口吐了几口水,乖乖隆滴隆,这可不是拍恐怖电影的,当真死了个人啊,而且就死在她面前!

  叫嚣的人群瞬间寂静,他们目瞪口呆,盯着常惠手里正在滴血的长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叫不出来了。

  常惠面无表情,就像是刚才杀了只鸡而已,他一把拎起那人的脑袋,朝他们丢过去,人群纷纷后退,仿佛那是致命的炸药,碰到就会粉身碎骨。

  “谁敢阻我大汉皇驾,杀无赦!”

  常惠森冷的低吼像从阎王殿传出来的,冲在前排的几个略显强壮的男人开始胆怯,握着棍棒的手瑟瑟发抖,黝黑脱皮的双脚不由自主往后退。

  这时,其中一个男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叫道:“这是我们的地盘,从这儿过,给钱!”

  他一带头,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跟着叫起来:“给钱,给钱,给钱……”

  这些人想钱想疯了,同伴刚刚惨死,他们还是要钱不要命!

  常惠的耐性到了极限,他知道要钱不要命的人最可怕,这些在荒漠中饥寒交迫的野蛮人,凶狠起来堪比饿狼,为了得到猎物敢拿命来拼。如果刚才那一剑还砍不掉他们的戾气,那就只能陷入苦战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常惠不想大开杀戒,和亲队伍中随行的士兵有上百名,都是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要真是打起来,眼前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可是前路漫漫,他们必须保留实力,如果混战中有人受伤,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管怎样,解忧公主的安全至关重要,就算拼尽最后一兵一卒,常惠也不能犹豫分毫。

  那群人的叫声越来越响,最初的恐惧渐渐被愤怒取代,他们既然敢来拼命,就没想过临阵退缩。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人,他们索性就豁出去了,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能给老婆孩子留口饭吃。

  常惠的士兵们只待一声令下,丧失理智的野蛮人目露凶光,双方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忽然有人叫了声“住手”。

  刘烨不顾冯嫽的劝阻下了车,刻意无视地上那摊血迹,忍着血腥味面无惧色走到那群人面前,用西域语说:“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出来,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现在你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同伴,何必再无辜送命呢!请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她们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你们……”

  常惠没想到刘烨出面,惟恐野蛮人伤害到她,连忙将她拉回去:“公主,不用跟这些人讲道理,他们就算拿到钱,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我要说。”刘烨轻轻推开常惠,继续说道,“我想你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但不要忘了,你们的爹娘妻子孩儿还在家里盼着你们回去,如果我能解决你们的困难,大家何不心平气和好好谈呢!”

  话音未落,有人猛地啐了声:“去你娘的,还有脸来骗咱们呢,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都不把我们西域人当人看,想谈是吧,好,你现在把他杀了,为我兄弟报仇,我就跟你好好谈!”

  刘烨叹了声,道:“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遗憾,若不是你们威逼在先,常将军也不会动手。你们应该明白,不管是在汉朝还是西域,但凡有人敢挡皇驾,都是要被杀头的,我出面阻止,是不希望原本可以和平解决的事,发展到血刃相见的地步。”

  “呸,你少在这儿假惺惺装好人,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哪有这么好心替我们着想!你还不是怕你的人死个精光,没人保护你这个矜贵的公主么!哼,我们才没这么傻,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你要是识相就滚远点儿,老子还能赏你一条全尸!”

  “岂有此理,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受死吧!”常惠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怒喝一声就要杀过去。

  “常将军,稍安勿躁!”

  刘烨依然沉着冷静,淡淡地瞥向那人:“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无需多言,但我要警告你们,大汉兵将征战沙场多年,匈奴人都不在话下,对付你们更是绰绰有余。本公主心怀慈悲,不想看到你们尸横遍野,不料你们倒是争先恐后跑来送命,好吧,本公主就成全你们!”

  说完,刘烨转身而去,人群中开始骚动,常惠举起明晃晃的长剑,眼看就要朝人脖颈砍下来,有人终于禁不住吓,跪倒在地嚎哭起来。

  “公主饶命,饶命哪……我们只是想混口饭吃,真是饿得没法子了啊……”

  常惠迟疑地看着刘烨,刘烨点点头,命人取来一些干粮铜板散给他们,有人争着抢干粮,揣在怀里咬在嘴里,恨不能塞进肚子里带走,也有人趴在地上捡铜板,欣喜若狂地咬几下舔一舔,牢牢攥在手里生怕被人抢去。

  “公主,这些人强取豪夺,分明就是匪类,死一百回也不可惜,您不仅为他们求情,还给他们干粮,要知道在沙漠里,干粮和淡水多么重要啊!”常惠是个直性子的人,想不明白就直接问。

  刘烨答道:“我晓得的,但不管是汉人还是西域人,他们的性命都值得保护。倘若他们真的十恶不赦,死在将军剑下也算死得其所,可是你看这些人,他们瘦骨伶仃,饱受战乱饥荒之苦,生于乱世不是他们的错,国家治理不好,往往是老百姓遭殃,造化弄人啊!我这次来西域和亲,是为了维护和平,如果造成杀戮,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常惠想了想,认同地点头,他们万里和亲,目的不就是造福天下苍生么!解忧公主有如此见地,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

  虽然损失了不少干粮,但总算免了一场杀戮,常惠对这位柔弱的公主另眼相看。为免路上再出意外,车队加快赶路缩短时间,争取早日来到乌孙。

  第二卷 万里和亲

  第一章 草原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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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孙夏都特克斯草原

  雨下整晚,清晨碧空如洗澄净明亮,天边那道彩虹像道拱桥架在翠绿的山峰之上。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牧草随着风波浪般起伏,侧耳倾听,山谷中的鸟儿婉转吟唱,深深呼吸,植物的芬芳沁人心脾。

  历经数月长途跋涉,饱受黄沙暴雨侵袭,解忧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乌孙国的国都赤谷城。迎接她们的这片草原比想象中美丽多了,一路上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冯嫽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伸伸懒腰舒展筋骨,仰起头感受草原的气息。走过那片荒芜的沙漠,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刘烨看她高兴的样子,唇边扬起一丝笑意,她看着眼前这片辽阔的草原,正如茫茫未知的将来,看不到头望不到边。

  她将成为乌孙昆莫的妻子,草原上的女主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个好妻子,但她明白,维护两国和平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公主,快来看,这儿还有条河呢!水好清啊!”冯嫽以侍女的身份随嫁,已经适应了这种新称呼,尽管她们私底下仍以姐妹相称,但平时还是不敢马虎的。

  刘烨刚要下车,常惠将军匆匆来报:“公主,乌孙昆莫军须靡的迎亲队伍就快到了,请您不要到处走动,以免耽误吉时。”

  “好,我知道了。”刘烨看向常将军身后,下意识地拢了拢刚梳好的长发,冯嫽神色一黯也看过去,该来的终归要面对,明知躲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为解忧担心。

  乌孙昆莫军须靡已有一位左夫人,西域诸国以左为尊,这意味着解忧只能屈就做右夫人。而这位左夫人亦非乌孙族人,她是匈奴国的须其格公主,自从嫁给军须靡一直受宠,育有两子一女,地位非同一般。

  所以,军须靡对两位夫人的态度,决定了大汉与匈奴对乌孙的重要性,这在无形中增加了解忧的压力。她不仅要与须其格争宠,还要借军须靡之势削弱匈奴的影响力。

  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解忧始终没流露出担忧之色,这叫冯嫽更为担心,她知道解忧性子刚强不肯示弱,但她不希望解忧将所有事都自己扛。

  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近,刘烨收回视线放下车帘,此时的她,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喜悦,紧张感越来越强,她的双手不由自主贴近胸口,冯刚送给她的玉笛热得发烫,心就像烧起来似的。

  她明明做好准备嫁给毫无感情的陌生人,现在却又没来由地慌乱,冷静,她一定要冷静,她的使命就是维护和平,她将自己献给了国家,她现在是汉室公主刘解忧,不再是无忧无虑的烨儿。

  刘烨缓缓放开手,狂跳的心房平复了下来,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她能做的只有勇往直前。

  刘烨抬眼望去,冯嫽握住她的手,姐妹俩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孙人民兴高采烈地迎接汉室公主,一路上笑声连连歌声不断,刘烨还没看清楚夫君的模样,就被众人的热情感染了。与她想的一样,不管是哪里的百姓,都在渴望和平,她的到来,让百姓们看到了汉室与乌孙和睦相处的前景。

  华丽的蒙古包外,等待多时的文臣武官齐齐起身恭迎,刘烨迈出车厢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为她的美貌震惊,他们看惯了高大健硕的西域女子,这位纤柔娇美的汉室公主面若桃花娴静优雅,简直就像仙女一样。

  军须靡面目黝黑,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生于草原的西域人,他摩挲着下巴,笑得合不拢嘴,他没想到汉武帝居然这么给乌孙面子,送来这样一位绝世佳人。他大步走上前,骄傲地牵起刘烨的手,当众宣布她是自己的右夫人。

  听到众人的欢呼声,刘烨含笑示意,不经意间看到人群中那张扭曲的笑脸。那女子头戴华冠衣着艳丽,虽是笑容狰狞,但也能看出来姿色不俗,只是这么一眼,她就想到了军须靡的左夫人须其格公主。

  果不其然,军须靡将刘烨带到她面前,一把拉起满眼柔媚的须其格,豪爽地笑了起来:“本王拥有你们两位夫人,胜过神仙逍遥,不枉人间走一遭啊!你们虽为左右夫人,但在本王心目中不分伯仲,从今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好好相处吧!”

  军须靡话音刚落,须其格纤腰一扭,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不着痕迹地将刘烨挤开,娇嗲嗲地说:“大王,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一起服侍大王。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须其格一手在军须靡胸口画圈,一手拉来被她挤走的刘烨,柔声细语道:“哎呀,妹妹这皮肤水灵灵的,真是好看哪!姐姐我怎么舍得亏待你呢,我还指望着你为大王开枝散叶啊!妹妹,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要是得罪了你,你就告诉我,姐姐为你做主!对了,我和大王说话你能听懂吗,要不要找人教你呀!”

  须其格话说得快,表情变化更快,活脱脱一个奸妃,刘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以乌孙语回答:“听得懂的,妹妹在此谢过姐姐一番好意!”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千万不要见外,我们这些西域的人哪,个个都是真性情,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懂得拐弯抹角,也不喜欢那些假里假气的人。”

  须其格趁军须靡不注意,示威性地瞪了刘烨一眼,那股狠劲像要拿刀子捅她几下才解气似的。

  席间有人适时地插话:“今晚这么热闹,不如请左夫人为我们跳支舞吧!”

  “是啊,是啊,我们好久没看过左夫人跳舞了,昆莫,您不是要犒赏大伙儿么,我们不要皮毛珠宝,只求看左夫人一支舞。”

  这番奉承很受用,军须靡当即应允:“爱妃,你看大家都很期待看你跳舞,要不你就当为本王舞一曲吧!”

  须其格看了眼刘烨,貌似为难道:“大王开口,臣妾不敢不从,只是,今晚是妹妹大喜的日子,臣妾太过张扬,恐怕有抢风头的嫌疑,这样只怕不合适啊!”

  须其格这么说,明显小瞧了解忧公主,刘烨不跟她计较,客气道:“妹妹也很期待,不知有没有这种荣幸。”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姐姐就不推让了。妹妹远道而来,姐姐一时也想不出送你什么,就为你跳支舞吧!”

  第二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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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须其格扬起右手打个响指,鼓点随即奏起,显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须其格恋恋不舍地离开军须靡的怀抱,扭腰摆臀缓缓后退,妩媚之极地解开领口的系带,任由那件披风顺着脚踝滑落,露出结实平坦的小腹。

  鼓点密集起来,须其格扭腰的频率也越来越快,腰间金光闪闪的珠链叮咚作响,令人目眩神迷。

  这种西域舞蹈狂野奔放,须其格本身又很妖冶,灵活的腰肢如同少女,黑玉般的双眸风情无限,时不时地朝人群放电,引得众人兴奋尖叫。

  “哎呀,左夫人的舞技增进不少啊,这下更是无人能及了……”

  “可不是么,汉人都说咱们草原的宝贝是天马,我说啊,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左夫人跳的舞……”

  “昆莫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男人,娶了这么一位能歌善舞风情无限的美娇,娘,哪里是汉人能比得上的……”

  气氛渐渐达到高潮,诸位长老与大臣们对须其格曼妙的舞姿赞不绝口,有些人干脆将须其格捧上天,有意无意地提到汉人怎样怎样,摆明了给解忧下马威。

  军须靡毕竟是一国之君,总要为大局着想,况且今晚是迎娶解忧公主的喜宴,总不能让须其格抢了风头,就算是给汉朝几分颜面,也不能冷落了解忧。

  鼓点刚停,须其格就等不及向军须靡献媚,每个字都拖长了三拍:“大王,您喜欢臣妾跳的舞吗?臣妾练了两个月呢!”

  军须靡一脸干笑,这又不是在帐篷里,老夫老妻在人前亲热总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解忧公主还在旁边看着。

  “喜欢,喜欢……”军须靡敷衍她,咳了几声,转而面向刘烨,“听说汉朝对歌舞也极有讲究,不知公主愿不愿意为大家表演一曲?”

  军须靡这是客套话,意思就是给解忧公主一个表现的机会,免得汉朝使者说他偏心。

  没等刘烨开口,又有人说话了:“对啊,咱们不能只看左夫人献艺,不看右夫人表演啊!”

  “公平起见,就让右夫人也来一曲好了,就算跳得不好也没关系,反正还有左夫人在呢!”

  须其格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笑开了花:“妹妹呀,你也来跳一曲嘛,你比姐姐年轻,那腰还软着呢,一定比姐姐跳得好的。”

  “恭敬不如从命!”刘烨大方地起身行礼,“请大王和姐姐稍等片刻,容解忧准备一下!”

  “好,好,你快去准备吧,咱们可等着呢!”须其格自始至终没把刘烨放在眼里,压根不信刘烨的舞跳得比她好,她就高枕无忧地等着看笑话吧。

  师中抱琴前来,毕恭毕敬地拜见过军须靡和各位长老大臣,端坐在一旁开始抚琴。乌孙族人除了惊叹他的长相标致,倒也没人把他放在心上。

  不料,这位琴师技艺相当了得,十指飞旋之间,将那首古朴典雅的《白雪》演绎地出神入化。

  众人听得如梦似幻,恰在此时刘烨现身,她穿着红色曳地华服,更显明艳照人光彩夺目,金丝勾勒的鸾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如同她出神入化的舞姿,玄色缎带镶嵌着炫目的宝石,飘然回旋之间,仿佛百花盛开般艳丽。

  乌孙民众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天庭,久久不能回神。

  弦音未尽,师中指尖陡然一转,旋律轻快的舞剑曲让人耳目一新,只见戎装打扮的冯嫽手舞银剑飞跃而至,精湛的舞艺丝毫不比须其格逊色。

  众人折服于汉室女子的风采,不仅是解忧公主堪比天仙,就连她的侍女也非等闲之辈。之前吹捧须其格的那些人纷纷垂下脑袋,文臣们则以天鹅比喻解忧,称赞她高贵优雅,有国母之风。

  须其格的风头瞬间被比了下去,听人夸赞解忧更是让她抓狂,她跟随军须靡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独得宠爱,今日若是输给一个干扁的小丫头,还怎么在乌孙立足。

  当年父王将她嫁给军须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乌孙国母,使乌孙完全归顺于匈奴。如今汉朝也与乌孙联姻,很明显要拉拢乌孙对付匈奴。这丫头不过初来乍到,就有人赞国母之风,这叫她情何以堪。

  须其格怨气难平,这个解忧公主不仅是来跟她抢男人的,还谋算着对付匈奴。这样说来,不管是为国为己,都不能让她得逞。

  偌大的蒙古包,弥漫着羊奶烤肉的腥味,这里除了刘烨与冯嫽再无他人,刘烨坐在厚厚的毡垫上,不时看向帐外,时而怅然,时而庆幸。她不知道乌孙昆莫军须靡今晚会不会来,如果真的来了她又该怎么办,她对那个络腮胡大汉没有半点儿好感,凶巴巴的须其格又恨不能将她手刃,难怪解忧公主跟第一任丈夫没有子女。

  终于,赴宴的长老大臣都散去了,帐外一片寂静,偶尔听到几声鸟儿的啼叫,更觉凄凉落寞。

  “小嫽姐姐,你说,他今晚还会来吗?”刘烨皱着眉,轻轻咬唇,“其实我心里很矛盾,既盼着他来,又不想他来。”

  冯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当然懂解忧的心思,解忧不喜欢军须靡,甚至连第一眼的好感都没有,但她既然已为人妻,就必须履行做妻子的义务。如果她能成功取得军须靡的信任,乌孙归顺汉朝指日可待,如若不能,只怕乌孙仍将在汉朝与匈奴之间摇摆不定。

  这时,帐外守卫传报,说是世子突发疾病,昆莫今晚就不过来了。

  冯嫽大失所望:“昆莫真的不来了吗?这可是他和公主的新婚之夜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怎么可以……”

  “小嫽姐姐,算了吧。”刘烨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我们早点睡,明天说不定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呢。”

  军须靡没来,刘烨松了口气又不免忧虑,宫斗的戏码在新婚之夜上演,看来这场较量比她想象中的艰巨,世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病发,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实在是太巧了。

  当然,世上的巧合多半是精心安排的。

  第三章 有名无实

  翌日,新婚之夜没有现身的军须靡满怀歉意地前来看望解忧公主,兴许是自觉心里有愧,带了好多皮毛珠宝作为补偿送给她。

  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佳人,军须靡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照着事先想好的说辞安慰道:“公主,昨晚泥儿身体不适,本王实在分身乏术,所以未能过来陪你,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刘烨淡然一笑:“大王言重了,当然是世子的身体要紧,现在已无大碍了吧!”

  “嗯,总算没事了,昨晚把你姐姐急得要死,幸亏没有大碍,要不然本王还得头疼呢!”

  “没事就好,大王和姐姐整晚没有合眼,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好,好,还是公主善解人意识得大体。”军须靡由衷地赞叹了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帐篷,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日得闲,一定再来看望公主,将昨日亏欠一并偿还。”

  刘烨欠身颔首恭送,这简短的几句话对于新婚夫妻来说,未免太过生分,可是她又无可奈何,军须靡明显更为在意须其格的感受。其实,军须靡会不会来,她并不当真,但她担心的是军须靡摇摆不定的态度,万一乌孙被匈奴拉拢,那么,她万里和亲也就失去了意义。

  接连几日,军须靡始终没有露面,周围对解忧公主不利的传言也越来越多,诸如解忧依仗自己大汉公主的身份处处刁难军须靡的谣言传得像真的一样,冯嫽心里着急却是无计可施,但只要让她听到类似的传闻,她就绝对不会姑息。

  草原气候昼夜温差很大,晌午的时候穿件薄衫就可以,但到了晚上就得披上裘皮了。某天,乌孙长老给他的孙子过百天,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气温骤降,人们纷纷穿上了羊皮夹袄御寒。

  刘烨应邀赴宴,穿的是军须靡赏赐给她的白狐披肩,原本这身打扮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在好事之人看来,却又能大作一番文章。

  西域诸国的国力跟大汉相比有很大的差距,即使乌孙的国力属于中等偏上,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是仅限于温饱。

  乌孙国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国都赤谷城,也是西域诸国经济往来的中心地带,但其余十几个部落大都依靠养马打猎为生,生活还是挺艰苦的。为了得到昆莫的支持与援助,各个部落时常进贡一些奇珍异宝,有幸得到赏赐的人非富即贵,也是其他人眼红的对象。

  “哎呦,这不是子午部落进贡的白狐披肩么,你们大伙儿快来看看,我不是眼花吧?”

  “可不是么,这件就是子午部落首长的大儿子特意进深山捕到的稀有白狐,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大王不是说要送给大汉天子的嘛,怎么又给她穿上了?”

  “啧啧,人家啊,可是大汉的公主呢,大王讨好她不也是一样的嘛,哪敢不送啊!”

  “讨好她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照样不把咱们大王放在眼里,你们都不知道吧,她这个女人,至今都没让大王碰过,就凭她也配称为‘右夫人’么!看看人家左夫人,已经为大王养育了良儿一女,她有什么资格计较?”

  误信传言的民众不分青红皂白数落解忧,虽然不敢用词太不敬,但这些话听起来仍是免不了难堪。

  多位长老大臣在场,刘烨原本不想搭理这些俗人,但冯嫽听见却不乐意了,当场指责他们搬弄是非。

  “你们不要到处胡说八道,谁说公主没把大王放在眼里,其中经过你们了解多少,凭什么在这儿品头论足?这件披肩是大王送给我们公主的,又不是公主管他要的,什么左夫人右夫人,不都是大王的夫人么!”

  冯嫽气势汹汹不肯罢休,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也不敢再激怒她了,毕竟今晚是长老孙子的百天之喜,场面搞砸了谁都不好收场。

  “好男不跟女斗,懒得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切,不就仗着有公主给她撑腰嘛,拽什么啊!”

  “得,得,谁叫人家是公主的人呢,有靠山,咱们惹不起!”

  看对方挤眉弄眼撇嘴的酸样,冯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的后脑勺正要大吵,刘烨连忙一把拉住她。

  “算了,由他们说去吧,走吧,不要耽误正事!”

  刘烨跟长老大臣们打过招呼,在师中的指引下坐到王位右手边,静静地等待军须靡到来。可是,她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这时,须其格搀扶着军须靡款款而来,她依然是浓妆艳抹的装扮,头顶层层缠绕的麻花辫绑着五颜六色的饰品,描绘成桃核般的双眼拼命地眨动,恨不能将全场的人瞬间秒杀。她夸张地扭动着腰肢,摇曳生姿魅力四射,整个人像是不会走路似的,紧紧贴在军须靡身上。

  待他们走近,刘烨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劲儿,军须靡的王位旁边只有一个位置,而须其格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笑里藏刀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军须靡也留意到这种尴尬的状况,微微一怔,片刻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围的好法子,长老大臣们都在等他落座,索性装作视而不见直接坐在王位上。

  须其格顿觉胸口一凉,咬紧牙关幽怨地瞪着军须靡,转而又耀武扬威地昵向刘烨,仿佛在说“识相的快给老娘滚开”。

  刘烨若是逆来顺受的那种人,须其格也不必绞尽脑汁对付她了,面对须其格的满腔怒火,刘烨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继而若无其事地笑对众人,压根没有乖乖退让的意思。

  众人只是听说军须靡的两位夫人不和,当场见到这种局面倒是头一遭,一个个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巴不得两位夫人闹得不可开交。

  军须靡自然不希望场面混乱,随即向身边随从使个眼色:“去,給左夫人搬张凳子过来。”

  随从一路小跑搬来凳子給须其格,谁料她连睬也不睬,指着刘烨身下雕龙画凤的座椅,皮笑肉不笑地说:“妹妹,姐姐年纪大了,坐不得这种硬板子,你坐的这块毛皮看起来倒是挺舒服的,跟姐姐换一下好吗?”

  须其格这番话听起来很客气,却没给解忧公主留半点颜面,本来她坐的就是右夫人的位置,根本谈不上跟她抢什么。须其格这番话说得真是毫无道理,刘烨若是任她摆布,那才真是让人笑话。

  “姐姐,这块毛皮你喜欢拿去便是,换位就不必了吧,妹妹居右,怎敢占了姐姐的位置呢!”

  刘烨这样说也算给足了须其格面子,但在须其格看来,这是很明显的挑衅。且不说座位之争是谁故意安排,但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的颜面绝不能丢。

  “妹妹……”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须其格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她不耐烦地踢了下军须靡的脚,撒娇道,“大王,你看嘛……”

  军须靡咳了几声,这事明摆着须其格不对,人家解忧公主坐得好好的,实在没道理叫她让位,而须其格咄咄逼人,字字针对解忧,他要是处置不公,很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大王,大王……”须其格一声比一声急促,坚决不肯坐下来,大有跟刘烨拼到底的势头。

  军须靡看看暴躁的须其格,瞅瞅从容的刘烨,犹豫地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左夫人,右夫人……”

  为难之间,军须靡看到那人上前,蓦地眼前一亮,招手叫他走近些。

  第四章 真命天子

  25

  刘烨扫向出面解围的那个人,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打扮比这些长老大臣们有品位得多,没有那些繁冗的项链挂坠,简单清爽的长袍干净利落。

  他抬起头,白皙俊秀的脸庞在一堆络腮胡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令刘烨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笑起来温柔似水的眼眸,清澈见底柔情百转。

  这种长相的人很容易留下好印象,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又能做到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想必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当他起身的时候,蒙古包里的那些人都随之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看他如何调解这场左右夫人之争。

  刘烨打量着这些人,一个个阳奉阴违,他们借着晚宴之名,故意挑拨是非,只在军须靡身边安排一个位置,乍看上去像是无心之过,但实际上却是居心叵测。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试探军须靡的态度,还能逼得须其格当众翻脸,如果他们以为解忧公主这么好欺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年轻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但看起来军须靡挺重视他的,军须靡微微往前倾着身子,极有兴趣地问:“堂弟,今晚你安排了哪些活动,每次你都会带给本王惊喜,本王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堂弟?刘烨心中一颤,不禁多看了那男子几眼,原来他就是军须靡的堂弟翁归靡?解忧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史书上说翁归靡对解忧公主言听计从,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乌孙归顺汉朝也是翁归靡力排众议争取的结果。

  刘烨的心情有几分激动,毕竟她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相比身边坐着的这位络腮胡,她当然更属意眼前的清俊少年。

  翁归靡朝军须靡行个大礼,朗声说道:“得知王兄与两位夫人前来,臣弟特意安排了赛马表演,此次悠游部落进贡的天马,皆已受过马术训练,大王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偕同两位夫人到账外观赏。”

  军须靡猛地拍下大腿,这么好的主意他咋就没想出来,两位夫人为个座位争破脑袋,都带出去不就没事了么。

  “好啊,好啊……”军须靡指着堂弟笑得合不拢嘴,“本王最喜欢马术表演了,二位夫人,走,咱们出去看看。”

  须其格撅着嘴,气鼓鼓地瞪了眼翁归靡,她嫁过来这么多年,这个小叔子好像从来没有关照过她,以前细君公主在的时候,他就处处偏袒,现在走了个细君,又来了个解忧,这争风吃醋的日子到底有完没完。

  军须靡揽着须其格的肩膀安慰:“走吧,你不也喜欢看驯马的么,难得悠游部落又进贡了天马,堂弟精心安排的表演一定很精彩的。”

  “呵呵,好呢,臣妾当然喜欢啦!”须其格笑嘻嘻地挽起他的胳膊,谄媚道,“只要是陪大王,去哪儿都乐意呢。”

  “好,好……”军须靡转而又看向刘烨,“不知右夫人意下如何?”

  刘烨巴不得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蒙古包,连忙笑道:“臣妾求之不得。”

  两位夫人的意见达成一致,争宠的僵局也化解了,军须靡顿觉神清气爽,忙不迭地拥着须其格和刘烨走了出去。

  训练有素的天马弹跳力惊人,驯马师的花招层出不穷,跨越障碍穿过火圈之类的表演引得众人连连尖叫。军须靡看到兴头上,心痒难耐,抓起马鞭冲向马场。

  昆莫亲自驯马,草原上的民众顿时沸腾起来,长老大臣们也都围聚上前,纷纷称赞英勇神武的大王。

  须其格斜眼瞥向刘烨,原先那口恶气要是出不去的话,晚上她是睡不着觉的。这些汉室的女子一个个弱不禁风,真不明白男人们为什么喜欢,当初细君公主宁死也不肯嫁给军须靡,要不是汉武帝要她嫁,恐怕真得悬梁自尽呢。

  后来,细君公主为军须靡生了个女儿就去世了,临死也没有向军须靡示好,仿佛她的丈夫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屈从于他是天大的耻辱。真是笑话,草原上的风俗历来如此,丈夫死了,妻子就要过继给同族,不管是儿孙还是叔侄,这种规矩是改不了的。

  兴许是细君公主的冷漠伤害了军须靡的自尊,军须靡也没再提起细君这个人,连他们的女儿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交给一个老嬷嬷看管,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回。

  可是,乌孙的长老们却极力劝谏军须靡与大汉联姻,这不又来了个解忧公主么。出乎须其格的预料,这女人不仅比细君长得祸害,为人也是大不相同,从她来到草原那天起,就没把自己的威胁当回事,军须靡接连几天没去她那里,也没见她半点不开心,相反还很积极地跟长老们处关系,军须靡对她的冷落显然没有任何影响。

  “左夫人,少夫翁主来了。”老嬷嬷的轻唤将须其格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她挑了下细如弯钩的眉毛,慵懒地应了声。

  少夫翁主?刘烨循着须其格的视线看去,老嬷嬷手里牵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精致可爱惹人生怜,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草原上的陌生人,不由自主地往老嬷嬷身后躲去。

  听说细君公主为军须靡生了个女儿,没过多久就去世了,难道这个小女娃就是他们的女儿?看这精巧可爱的脸庞应该八九不离十,再听她的名字少夫,史书上应该也是这样写的。

  须其格面无表情地看了少夫一眼,语气冰冷地像千年寒冰,逐渐拧起来的两道眉毛夹着难以掩饰的厌恶:“过来,让我看看。”

  少夫躲在老嬷嬷身后,粉嫩的小手扯着她的衣裳不肯过去,须其格不耐烦地撇撇嘴:“跟你娘一个德行,不识好歹,真当自己是什么翁主公主啊,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小孩子听不懂这番刻薄话,眨眨水汪汪的眼睛,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刘烨看着于心不忍,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少夫,不怕,你看这儿有好多马呢,它们会跳火圈,是不是很好玩……”刘烨摸着她的小脸逗她,指向草原上的军须靡,“看,那是你父王,在骑马呢!”

  少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稚嫩地叫了声:“父王,父王……”

  刘烨开心地笑了笑:“对啊,叫父王……”

  “父王……”少夫拍着小手声声唤道,苹果般的可爱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

  第五章 陌生的第三者

  少夫好不容易笑了,粉嫩的小脸有几分细君公主的影子,须其格看着她没来由地气恼,要不是军须靡要见这个孩子,她才不高兴叫她出来。况且解忧公主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说不定要利用这个孩子讨好大王,这女人年轻貌美狡猾奸诈,万一大王受她勾引可怎么办。

  须其格的眼珠子滴溜一转,早就想好的念头再也存不住了,她打个呵欠,对那老嬷嬷说:“悠游部落人丁稀少,首领长老来了好多次,要求大王多分些族人过去,这不又来进贡天马,看来志在必得啊!要我说呢,不如就把少夫送过去吧,毕竟是大王的血脉,将来做个首领夫人也算名正言顺。”

  “悠游部落?”老嬷嬷皱着眉头迟疑了下,仗着胆子说,“可是,那里常年闹饥荒,翁主年纪还这么小,恐怕受不住吧!”

  话音未落,须其格一个白眼甩过来,不悦地哼了声:“本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马场带出来的,忘恩负义的东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撵回去喂马,要你待到老死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闻言,老嬷嬷哆哆嗦嗦连忙下跪:“老奴该死,老奴不是故意多嘴的,还请夫人饶命!”

  须其格余怒未息,板起一张晚娘脸,挥挥手道:“快把她带走吧,想想她那个短命的娘心里就烦,不吉利的丫头。”

  “是,是,左夫人,老奴这就带翁主回去,一切全凭左夫人做主。”老嬷嬷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人,连自己的将来都管不了,哪有资格操心别人的事。人各有命,是福是祸自有天意。

  “少夫翁主,走吧,我们回去。”老嬷嬷走向刘烨,颤巍巍地将少夫拉进怀里,低着头不敢看她,“右夫人,老奴告辞。”

  少夫仿佛知道自己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能遇到像刘烨这样疼自己的人,她拉着刘烨的手舍不得松开,水汪汪的大眼睛雾气朦胧。

  “等一下!”刘烨握紧了少夫的手,从容道,“翁主还没见过大王,现在不能走。”

  “可是……”老嬷嬷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须其格,她可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了。

  “这儿没你的事,你的职责就是照顾好翁主的日常起居,至于翁主将来要留在哪里,是由大王决定,不是听谁三言两语就算数的。”刘烨才不理会须其格高不高兴。

  须其格坐直身子,双手交叉搭在膝头,微微眯上眼睛,警告的意味很浓:“妹妹,许多事情你并不清楚的,送走少夫是大王的旨意,姐姐没有越矩行事,你不要误会了才好。”

  “姐姐多虑了,正因为是大王的旨意,才要等他回来说清楚,毕竟翁主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你我都不适合决定她的去留,免得别人误会我们亏待翁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姐姐着想呢。”刘烨忍着恶心,姐姐来妹妹去的跟她寒暄,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稀罕说这些场面话。

  “妹妹,送你一句汉人的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少夫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姐姐劝你还是识相点好,激怒了大王对你有好处吗?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多谢姐姐提点,不过解忧认为人皆有情,更何况是父女!让如此幼小的孩子离开父亲,实在有悖人情!”

  “你知不知道她娘是什么货色,你真以为大王会珍惜这个孩子?刘解忧,你就不怕得罪大王步上少夫她娘的后尘?你不会不知道她娘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吧!”

  “逝者为大,请左夫人自重!”刘烨的忍耐也到了极限,跟这种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女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翁主是大王的女儿,解忧为翁主着想,难道大王还会怪我多管闲事?细君公主既然将女儿托付给大王,其他人还是少插手为好。”

  须其格满面通红拍案而起,高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攥紧的双手泛着青筋,尖尖的十指恨不能当场抓破刘烨的脸。

  老嬷嬷带少夫出现的时候,翁归靡就已经悄悄跟过来了,原本并不打算现身,但听到她们的对话,又忍不住挺身而出。

  翁归靡朝须其格行礼,语气平静如常:“左夫人,右夫人,臣弟奉大王之命,接少夫翁主欣赏马术。”

  “真的假的?”须其格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质疑道,“大王正在骑马,哪有心情见她?你该不会假传旨意吧!”

  翁归靡面不改色,沉声道:“左夫人若不相信,可以与臣弟一起去见大王!”

  须其格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心里也没了底,她跟刘烨彻底翻脸,并不意味着军须靡完全站在她这边的。细君公主虽不受宠,少夫终归还是军须靡的亲生女儿,如果翁归靡和刘烨一起到他面前告状,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是她了。

  刘烨趁须其格犹豫的时候,牵着少夫的手走到翁归靡身边:“左贤王,大王有令不宜耽搁,我们走吧!”

  “好,右夫人请!”

  翁归靡成功带走少夫翁主,却不是带她去见军须靡,其实军须靡也没有要见这个女儿,他只顾着驯服手里那匹天马,哪里还有心思管女人们的事情。

  翁归靡送走老嬷嬷和少夫,不忘交代一句:“左夫人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以后翁主有事直接来找我。”

  “是,左贤王!”老嬷嬷有翁归靡撑腰,总算可以不再害怕了,忙不迭地将少夫带走。

  翁归靡一而再地为刘烨解围,刘烨心里总是有些感激的,目送少夫离去,由衷地道了声谢:“谢谢你,左贤王,今晚幸亏有你在,不然我恐怕很难脱身。”

  “右夫人客气了,臣弟出言相助,都是为了王兄和翁主。”翁归靡后退数步,可以跟她保持距离。

  感觉到他的生分,刘烨就算想多聊几句也不好意思了:“即便如此,解忧还是谢谢左贤王对少夫的关照。”

  “应该的,右夫人放心。”

  这时,有名衣着艳丽面容娇好的蒙古族少女,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她双手把玩着胸前又黑又亮的麻花小辫,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玫瑰色的唇微微上扬。

  “索朗哥哥,你又撇下人家自己跑了,你好坏哦!”看来索朗是翁归靡的小名。

  翁归靡俊逸的脸庞微微一红,匆匆向刘烨作个揖,快步走向少女,语气满是宠溺:“扶玛,我来了,走,我带你去骑马……”

  扶玛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肩并肩步入人群。

  刘烨讶然,翁归靡不是解忧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吗?他怎么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呢?书上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啊!

  眼见为实还不够,又听见别人说:“左贤王和乌长老的孙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听说索朗和扶玛下个月就要订婚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呢……”

  原来翁归靡已经有未婚妻了,那么,他对解忧公主深厚的感情是如何产生的呢?刘烨一直以为穿越过来之后,生活就会照着历史的安排顺利发展,但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第六章 幸福大作战

  26

  尽信书不如无书,刘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已经有了意中人,并且你侬我侬情意缠绵。

  在刘烨眼里,扶玛是绝对的第三者,她的出现使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变悬乎了,对于翁归靡的心意也不容易把握了。

  目前看来,翁归靡只当解忧公主是乌孙昆莫的右夫人,他的堂嫂,压根没往男女发展方向考虑。男女之间要是没有想入非非的念头,哪来干柴烈火的热情,相敬如宾是处不出好感情的。

  刘烨将目标指向翁归靡,并不是她不守妇道朝三暮四,也不是嫌弃军须靡年老貌丑,而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做无用功。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明知解忧公主跟第一任丈夫有名无实,何必再花费心思维系夫妻感情呢!

  其实话说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男女,谁都想找个既顺眼又喜欢的另一半。环境所迫或是条件有限也就算了,没得选的情况下将就将就也可以,但要是有选择,谁不要好的啊!

  长老大臣们都知道解忧公主与军须靡的关系没有丝毫进展,与此同时,乌孙国内关于汉室公主娇蛮任性的谣言也越传越多,起初人们好奇亲切可人的公主为何冷漠昆莫,听说公主嫌弃乌孙落后族人荒蛮,后来索性众口一致诋毁解忧。

  军须靡冷落解忧公主,刘烨倒是早就料到的,史书上虽然没有明言,但多少也能联想到。一来军须靡年事已高,对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多大兴趣,况且还有那个妒妇随时盯着,二来军须靡仍在大汉与匈奴之间徘徊,想跟大汉拉近关系,又怕得罪匈奴,毕竟匈奴就在家门口,若是哪天手痒打了过来,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汉也是鞭长莫及。

  须其格也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有恃无恐,摆明了吃死解忧公主,偏不给她半点机会。

  刘烨并不是不懂如何争宠,好歹那部tvb红片《宫心计》也看过了好几遍,她也不是不明白如何讨好丈夫欢心,杂志网站上的两性相处秘诀那可是每天,随便想想也有十条八条用得上的,只怕就连那个刁钻的须其格也望尘莫及。

  不过,刘烨现在心思根本没放在军须靡身上,络腮胡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位,须其格得意不了多久,她还不如想想怎样跟翁归靡处好感情,翁归靡才是她志在必得的幸福归宿。

  冯嫽自然不晓得刘烨每天在想些什么,她着急的是军须靡迟迟不来,成亲数月一直没有圆房,这对解忧公主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这样下去汉朝与乌孙的关系根本得不到改善,现在须其格有了危机意识,极有可能密报匈奴,让他们尽快采取行动。如此一来,解忧远赴乌孙和亲就失去了意义,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冯嫽得知军须靡与武官们出游打猎,而须其格身体不适不便陪同。冯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安排军须靡与解忧见面,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

  “公主,明儿个我们上山游玩吧!自从来到草原,我们姐妹俩还没有好好玩过呢!”冯嫽生怕刘烨不好意思,试探着问道。

  刘烨会心一笑:“明天大王要去打猎的吧,我们跟去倒不是不可以,但这个做法并不妥当。小嫽姐姐你想想看,即使须其格不能陪同,她也会在军须靡身边安插眼线的,说不定比平时更加严密呢!”

  “说的也是,不过,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须其格再霸道,也不可能把军须靡管得死死地,公主,你要趁机将大王拉回到身边才行,不能再让别人看笑话了……”

  冯嫽越说越着急,刘烨却在打着自己的算盘:“这次打猎,右贤王也去的吧?”

  “右贤王?你是说军须靡的堂弟翁归靡吗?嗯,应该也要去的吧,要不我问问常将军和师大人?”

  “也好,你先去问问吧!”

  冯嫽满腹狐疑地瞅瞅刘烨,心想翁归靡去不去与他们夫妻有什么关系,但解忧公主的想法向来与众不同,而且都有她的道理,也就不多问了。

  确定翁归靡同行,刘烨爽快地答应配合冯嫽上山“诱惑”军须靡,常惠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常惠虽为武将,但他出使西域的任务并非护送公主这么简单,军须靡对解忧公主的冷落他也看在眼里,悄悄买通了军须靡身边的侍卫,又与几名官员打好关系,动点手脚还是不成问题的。

  同时,师中也不是简单角色,他弹得一手好琴,也懂得察言观色,解忧公主被孤立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琴技讨好军须靡与须其格,让他们渐渐放下戒备,时常有机会为他们弹琴,也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按照约定,解忧公主与冯嫽候在林中,军须靡身边的侍卫们会将他带到这儿来。素衣打扮的刘烨清丽可人,花一般的年纪不用胭脂水粉,依然美得惊人。

  冯嫽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形,生怕错过军须靡出现的最佳时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冯嫽探直了身子,紧张兮兮地拉了下刘烨的衣袖,低声道:“来了,他们来了,待会儿你可不要胆怯,成败在此一举,可不能临阵退缩啊!”

  刘烨面颊微红,这话听着忒别扭,像是她等不及被宠幸似的,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难为情地点头道:“我知道的,尽力而为吧……”

  话音未落,忽闻“噔”一声响,锋利的羽箭贴着刘烨的耳畔深深刺入树干,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刘烨吓得花容失色,来不及多看就被冯嫽拉到身后。冯嫽警惕地注视着前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念头,难道她们的计划被须其格识破?躲在暗处的刺客是乌孙人还是匈奴人?常惠将军现在身在何处?万一埋伏的刺客太多,她和公主还能不能全身而退?若是真到了危急关头,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公主!

  “小嫽姐姐,你看!”刘烨指向右前方,惨白的小脸渐渐有了一丝血色,“那儿有人,看他的打扮,好像是乌孙的王侯贵族。”

  “王侯贵族?”冯嫽颇感意外,循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的阴影下,果然有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他头戴乌孙王族标志的鹰羽帽,肩上背着精致的箭篓,他骑在马上,双手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想必是留意到林中有人,瞪大了双眼探着身子张望。

  冯嫽有些纳闷,看不清楚男子的相貌,不过那身打扮确实是像王侯贵族,应该是与军须靡他们一起来狩猎的。不过,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莫非他就是常将军收买的人?但这也不对啊,刚才他明明朝解忧公主射箭来着!

  “这可能是场误会!”刘烨拍了下冯嫽的肩膀,安慰道,“姐姐不要紧张,对方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让他走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冯嫽点头,军须靡也许就在附近,安排好的计划不能被一个陌生人打乱。

  解忧与冯嫽息事宁人,闯了祸的那个人却不打算肇事逃跑,他看见了她们,身手敏捷地跳下马,径直朝她们而来,满脸歉意地拱手施礼。

  “两位姑娘,实在抱歉,我……”话没说完,那人怔怔地盯着解忧,舌头像是打结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你……”刘烨喜出望外,没想到她的猎物这么快就露面了。

  第七章 许是蔷薇开

  冯嫽大惊,原来他就是军须靡的堂弟翁归靡,但他究竟是敌是友呢,他在乌孙地位很高,若真是须其格那边的人,待会儿该如何收场?

  刘烨满眼含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翁归靡,他不像大多数草原男子那般粗犷,面色白净眉清目秀更像是中原人士,神情腼腆,眼梢唇角挂着亲切的笑意。虽然没有师中那般标致,也不似李延年那么妖媚,但他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美男子。

  只是,翁归靡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不知道是否听了传言,对她持有偏见。亦或是,他心里只想着扶玛,眼里容不下别人。情人眼里出西施,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看不到其他人的好,自然也不会动心思了。

  说起来,这也是翁归靡第一次正眼看刘烨,正如他人描述那般,解忧公主果然是个绝世佳人,脉脉含情的秋水美眸令人不禁想多看几眼,与众不同的清新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喜宴那晚解忧公主的风采犹在眼前,但凡是男子都会动心,只是身份有别,人们对她的欣赏也就仅此而已。关于她的传闻他也听说了不少,但他不是不辨是非的普通民众,随便听人家说几句就信以为真。

  须其格骄纵善妒多疑霸道,她绝不会善待堂哥新娶的右夫人。况且,这关乎匈奴国的利益,须其格使出浑身解数也不会让右夫人占了风头。军须靡无意得罪汉朝,但他与须其格是结发夫妻,若论感情还是会偏向她的,再加上他比解忧年长许多,两人恐怕很难合得来。

  望着处变不惊的解忧公主,翁归靡心中的欣赏不免又多了几分,这位汉家公主不仅美貌绝伦能歌善舞,为人也是恬静优雅。他不相信那些虚妄的传言,他相信他看到的一切。

  “右夫人……”翁归靡欠身行礼,满怀歉意地说,“方才臣弟不慎,险些误伤夫人及侍女,还请夫人宽恕!”

  “没关系呢,左贤王又没有伤到我们,干嘛这么客气!”刘烨自然要把握住这个单独相处的良机,朝他甜甜一笑,“既然都是自家人,就不用左一句夫人又一句夫人了,在我的家乡,亲人朋友都叫我烨儿,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啊!”

  “烨儿?”翁归靡在她的诱导下唤了声,随即又发觉这样称呼太不合适,顿时羞红了脸,“臣弟不敢直呼夫人名讳,臣弟知错!”

  刘烨看他害羞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翁归靡位高权重处事成熟,成天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十足的正太,实在是太有趣了。

  “呵呵,索朗,我以后叫你索朗好不好,左贤王啊什么的太生分了,我不喜欢跟你生分……”刘烨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她灵动的美眸凝视着他,叫了两遍他的小名,翁归靡不由自主地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啊,如果夫人乐意的话……”

  “哎,你又忘了,叫我烨儿就好,夫人夫人的多生分啊,我不跟你客气,你也不用再拘礼了。嗯,口说无凭……”刘烨四处打量一番,眼前一亮,拎起裙摆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到林中花丛摘了朵黄色的野蔷薇。

  “太幸运了,这里居然有蔷薇花……”刘烨娇美的面容散发出兴奋的光彩,眸子里的欢欣雀跃让人心情愉悦,她一手捧着那朵蔷薇花,一手握住翁归靡的手腕,轻轻地将花放到他手心里。

  “这是蔷薇,黄色的蔷薇,象征甜蜜的微笑。”刘烨甜美的声音有种催眠的魔力,“以后再看到蔷薇花,你就会想起我的笑容。”

  手心的黄色蔷薇美得炫目,正如刘烨温柔甜美的微笑,翁归靡的视线凝聚在手腕上,刘烨纤细白皙的手像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又像是光洁柔润的美玉。

  “索朗,你听过蔷薇的故事吗?”刘烨仰起小脸问他。

  翁归靡迎向她那双动人美眸,心弦一颤,不知所措地应了声:“没听过。”

  “那么,我来讲给你听吧。”刘烨将前世的导游经历发挥地淋漓尽致,声情并茂地说。

  “从前有个花匠,在他的花园里,每一朵花儿都是用心养成的,每一朵花儿都属于不同的人。

  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小蔷薇出生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明白了,她的一生都是属于他的。

  每天,她都盼着他来,以最美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而他总是笑着,为她浇水,为她遮风挡雨。每当他有心事,就会向她诉说,她安静地倾听,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花园里的花儿都在为他盛放,为了报答那颗爱护她们的心。一天夜里,小蔷薇惊奇的发现,在她身旁多了一朵美丽的玫瑰花苞,那么出众多姿的玫瑰,将所有花都比了下去。

  渐渐地,玫瑰一瓣一瓣地把自己的美绽放出来,娇柔的花蕊揉着丝一般的花瓣;她微微的笑着,那么从容,那么高雅;她的香味弥散在风中,她的花瓣轻漾着幸福。小蔷薇赞叹她的美丽,仰慕她的风采,两朵花儿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花匠再一次来到花园的时候,瞬间就为晨光中玫瑰的美打动了。小蔷薇一如既往地等待着他,他也关心着她,爱护着她。只是偶尔他会久久凝望小蔷薇身边的玫瑰,他会轻轻为她掠去身边的杂草,他会为她的叹息而忧郁,为她的容光而微笑。

  但他没有发现,他的蔷薇在一天天的虚弱。蔷薇是多愁善感的花儿,她爱着他,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发现了他对玫瑰的感情,她很快地虚弱下去。可是,除了每天在他到来之前,更加精心的打扮自己,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落寞以外,善良的蔷薇还能做些什么呢?

  夜里,小蔷薇默默地看着娇美的玫瑰,独自在夜风里哭泣。玫瑰没有错,她为他而绽放,蔷薇也没有错,她为他而盛开;她们的主人也没有错,他还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着她,只是偶尔望望玫瑰的身姿。

  只是他不明白小蔷薇有多敏感,多脆弱。只有他全部的爱才能撑起她的天空。

  没有爱的支撑,她的生命到了尽头,那天晚上,月光很美,她凝望着主人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双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深深的忧郁。

  小蔷薇的一生短暂而凄美,她无怨无悔,永远爱着她第一眼看到的他。”

  故事讲完了,翁归靡和冯嫽听得投入,沉浸于小蔷薇的深情,久久难以自拔。

  刘烨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待他们回过神来,继续说道:“知道吗?蔷薇的花语是——爱的思念。”

  翁归靡抬眼看她,有些茫然有些困惑,刘烨只是微笑:“索朗,这朵蔷薇送给你,作为我们相识的信物,从今以后我们是朋友,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朋友……”翁归靡喃喃地重复她的话,手心里的蔷薇花与刘烨的笑容逐渐融为一体。

  第八章 情敌相见

  27

  根据史书记载,这位左贤王翁归靡不同于其他王侯,既不争名夺利,也不与人生怨,人们都在背地里叫他“老好人”。虽说乌孙的继承人必是军须靡的长子,但那些虎视眈眈的王侯仍在明争暗斗。相比之下,军须靡在这些兄弟之中,最信任的反而是这位无欲无求的堂弟,估计是不怕他觊觎王位吧。

  冯嫽看刘烨与翁归靡相谈甚欢,没好意思多说什么,踮起脚尖观望,生怕错过军须靡的行踪。看了半天没见着军须靡,却见一名蒙古族少女气喘吁吁地赶来,她一手牵马,一手持鞭,美丽的脸庞泛着青春健康的红晕,待她再走近些,原来竟是乌布吉的孙女扶玛。

  扶玛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心上人的背影,随即眉开眼笑:“索朗,原来你在这儿啊,害得人家到处找呢……”

  话没说完,她发现了翁归靡身边的刘烨和冯嫽,讶异之余有些尴尬,羞红了脸躲到翁归靡身后,轻声细语地说:“扶玛见过右夫人!”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被破坏了,刘烨没想到翁归靡上山打猎也会带着这位“青梅”,可见他们感情确实很好。

  既然“青梅”找来了,就算心里别扭也不好表现出来,刘烨连忙上前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扶玛小姐不用多礼,我们也是碰巧遇见索朗的,这么大的林子也能凑到一起,可见我们很有缘分呢!”

  扶玛抬起头,扇子般的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右夫人,你,你叫他什么?你也叫他索朗?可是……”

  翁归靡咳了声,一把拉过扶玛的坐骑,转移话题道:“王兄和常将军在哪儿?我得过去找他们了!”

  刘烨留意到翁归靡将那朵蔷薇花迅速地收进怀里,心头涌起阵阵暖流,冯嫽看她两眼冒桃花,心呼不妙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扶玛没有冯嫽那么敏感,但女人的天性告诉她,解忧公主是个危险人物,还是不要让翁归靡靠近为好。

  扶玛主动地依偎在翁归靡身边,故意表现地亲热甜蜜,像是向全天下宣告他是她的男人。

  “右夫人,您还是称呼他左贤王吧,索朗,不是所有人都能叫的。”

  刘烨表情诚恳,谦虚地向她求教:“为什么这样说?”

  “呵呵,右夫人有所不知,在我们西域,只有家人才能叫小名的,按照规矩,您是他的堂嫂,所以不适合。”

  “哦,原来是这样啊!”刘烨轻蹙柳眉,不解道,“如果是讲规矩,扶玛小姐更不适合吧!我是索朗的堂嫂,按理说也算是一家人,那扶玛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呢?既不是血缘至亲,也不是正式过门的妻子,怎么能称为家人啊?既然不是家人,你为什么就能叫他的小名?”

  “我……这是……”扶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心急地拉扯翁归靡的衣袖。

  刘烨转而微笑:“不过呢,等你跟索朗成了亲,自然就是一家人了,虽说时候还没到,不过堂嫂看好你们的。”

  扶玛难为情地笑了笑,随之松了口气,刘烨继续笑说:“对了,听说扶玛小姐马术了得,改天有机会,教我这个堂嫂骑马好不好?”

  扶玛只有点头的份儿了:“好,好,右夫人不嫌弃的话,扶玛很乐意。那个,右夫人还是叫我妹妹吧,小姐什么的是不是你们汉人称呼王侯贵族的啊,那我可受不起!”

  “小姐确实是尊称呢!”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好吧,扶玛妹妹,你也叫我堂嫂好了,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

  刘烨的“一家人”战略打消了扶玛的顾虑,她很开心地接受了刘烨的示好:“堂嫂,扶玛的马术很好的,明天我就教你骑马吧!”

  “那太好了,我们说定了哦!”

  “嗯,说定了!”

  “你呀,只是会骑马而已,哪能称得上是马术?亏了你还大言不惭要教堂嫂!”翁归靡数落了她几句,眼神语气却是极其温柔的。

  扶玛娇羞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讨厌啦,人家哪有大言不惭……”

  这时,军须靡和常惠师中等人也追来了,军须靡看见翁归靡的马,大老远地就笑起来:“臣弟啊臣弟,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怎样,这林中的豹子被你射中了么!”

  翁归靡颇为尴尬,匆忙回应:“王兄,哪有什么豹子,臣弟碰巧遇见了堂嫂,特意下马问安。”

  “哦?”军须靡猜到解忧会来,但以这种方式见面还是有些拘束,声音顿时降了八度,“咳咳,原来公主也在这儿啊!”

  刘烨神色自若地出现在军须靡面前,温婉笑道:“大王狩猎多时,想必也累了吧,臣妾准备了些糕点水果,请大王稍事歇息。”

  自从新婚之夜,军须靡就被须其格缠得日夜不得闲,解忧公主这般善解人意,他更觉得心中有愧,连忙下马安抚佳人。

  “公主,劳你费心了啊!”军须靡看着眼前精美的糕点,试探着拿起一块放在嘴里,糕点虽然美味,但还是不及大口吃肉过瘾,他将就着吞下糕点,再也不想尝第二块,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酒壶,咕噜噜喝了几口才觉得顺畅多了。

  刘烨将他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看来这次讨好并未奏效。

  “嗯,好吃,好吃,公主的手艺真是了得,不过,在你们汉朝,男人也喜欢吃这种东西吗?哈哈,我们草原的男人对吃的不讲究,也说不出来好听的话,公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来,来,你们都尝尝公主亲手做的糕点。”

  军须靡将糕点端给其他人品尝,常惠朝师中使了个眼色,师中心领神会,随即说道:“大王,这儿风景宜人微风惬意,不如多歇会儿再走吧!微臣给大王弹首曲子如何?”

  “好,好,听你的,那就多歇会儿……”军须靡听从师中的建议,兴趣盎然地嚼起肉干,只是再也没碰那盘糕点。

  扶玛兴高采烈地品尝美食,时不时地拿一块塞到翁归靡嘴里,颇有热恋情侣的甜蜜愉悦。翁归靡对扶玛也是相当疼爱的,但他看到王兄的反应,不由暗暗为解忧公主着急,他不晓得该怎么做,只好不停地吃糕点,不停夸赞刘烨的手艺。

  常惠与师中的计划落空,刘烨终是没能赢得军须靡的青睐,他们担心这是乌孙疏远汉朝的征兆,说不定军须靡已经暗中与匈奴达成什么协议。

  相比之下,刘烨倒是不太在意,强迫自己讨好不喜欢的男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既然努力过了也没有用,不如想想其他出路。她远嫁乌孙的目的是拉近两国关系,并非只有讨好军须靡这一种方式,也许,她该尝试其他办法。

  第九章 知识就是力量

  悲催的前世让刘烨懂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积极进取,被动的等待只会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

  现在的形势对她来说相当不利,丈夫指望不上不说,还有个左夫人处处穿小鞋,就连未来的第二任夫君也心有所属,对她只是以礼相待。

  父系社会男子为尊,纵使女子有满腔志愿也难以发挥。今时不同往日,刘烨如今可是千古奇女子解忧公主,再也不是没人赏识的小导游,既然站在了这个历史的舞台上,她就绝不甘心悄然落幕。

  刘烨开始转变思路,她不会眼光短浅到执迷于后宫争斗,眼前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她来做。

  西域诸国几乎都是游牧民族发展而来,至今仍然留有原始部落的习气,除了王族长老思想先进一些之外,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还是处于尚未开化的阶段,不仅行事荒蛮,观念也是相当落后的。

  他们认为生活的主要来源是放牧,一日三餐吃烤肉喝羊奶,一年到头也没想过洗澡洗头洗衣服什么的,简陋的蒙古包里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油腻腻的,至于马桶这种东西,也是从来不用,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解决了,连挖土盖树叶的工夫都省了。

  由于经济落后,各个部落基本都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倒也衣食无忧,但要是遇到个天灾什么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六年前,细君公主刚到乌孙,曾经积极建议发展农业纺织,但是由于技术不成熟,普通百姓也不习惯新事物,所以没有太大成效。但若从长远打算,发展农业这条路子还是要坚持走下去的。

  刘烨在皇宫受训期间,汲黯大人教了她好多知识,包括辨别土壤种植粮食蔬菜,还有养蚕制丝织布漂染。汉武帝对这次和亲也极为重视,特意派来农业方面的专家协助刘烨,希望他们在西域能有一番大作为。

  这位农业专家可不是那种只会忽悠人的砖家,而是身出名门大有来头的,他们家族出了位响当当的大人物,那就是西汉著名农学家赵过。

  关于赵过的生平,史书上没有太多记载,撰写史书的人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擅长描述帝王将相如何治人杀人,而像赵过这种重视养人活人的科技型人才就不在考量的范围内了。

  但赵过在农学史上的成就不容忽视,他是多项农业技术的发明者,他大力推广牛耕,并且发明了高效率的播种机――三脚耧车,将开沟、下种、覆盖等播种过程统于一体,省工省时科学合理,效率高达“日种一顷”。

  当时耕牛数量有限,很多贫民家里都是没有牛的,这种人工挽犁的方法不仅节约成本,还提高了工作成效,受到农民朋友的一致拥护,让老百姓得到了大实惠。

  汉武帝征和四年,也就是公元前89年,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搜粟都尉,顾名思义是搜罗粮食的意思,主管全国征收军粮的重要职责,官级仅次于将军。

  任职期间,赵过推行的“代田法”,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要说代田法是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现代的旱田种法,轮番耕作,今年的垄沟,明年改成垄台,今年的垄台,明年改成垄沟,以此类推。

  现在看来这种做法很普遍,也算不上什么发明创造,但在那时,人们根本没有转变观念的意识,今年的垄沟,明年还是垄沟,结果种下的庄稼一年比一年收成差,渐渐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了,过不了三两年,人们就得被迫将土地撂荒,恢复地力之后再重新耕种。

  赵过推行代田法以后,土地几十年都不用撂荒了,人民的收益也大幅度提升,生活日渐富足。

  这就好比我们现代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拼套房子,自己节衣缩食给子女留家底,年纪大了落一身病,子女孝顺还好,要是养个白眼狼,那还不如去养老院图个清净,当然,这还是有收入保障的前提下。

  也许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这种观念也会转变,没人愿意耗尽一生做房奴孩奴,而更愿意享受人生,打拼几年赚够了钱,买辆设施齐全的保姆车,和心爱的人一起周游全国甚至全世界。钱花完了可以再赚,赚够了继续旅行,要让钱为人所用,而不是为人所累。

  跟随解忧公主远赴西域的农学家赵胜,正是赵过的兄弟,他也参与了发明三脚耧车和耦犁的工作,对农学也极有研究。

  所以有赵胜在,刘烨一点儿都不担心,她要做的就是打通关系,为赵胜争取更多的支持力量。

  虽然没有军须靡的全力支持,但部落里的大多数长老大臣都接触过西汉文化,他们也都渴望借着发展劳作增强国力,以此摆脱匈奴造成的威胁。

  于是,刘烨就先接近这些人,与他们商讨具体发展细节,其中又以翁归靡的反应最为积极。翁归靡自幼接受西汉文化熏陶,他的观念意识比军须靡先进得多,他明白部落的强大离不开丰富的物资供给,乌孙草原草肥水美,发展农业也有天时地利的基础,若是能将先进的知识普及到百姓中去,乌孙的强盛指日可待。

  刘烨找来长老大臣们商议实施方案,翁归靡当即响应,并且召集了其他人前来参加。碍于他的身份,好多人都是不情不愿硬着头皮来的,他们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傲慢的公主能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地。

  刘烨先请赵胜开了个头,赵胜讲明了草原上适合开垦的地区,然后征集大家的意见。

  “公主啊,刚才赵大人说开地种田的事儿可以考虑考虑的,咱们这儿的草原地广辽阔,要多少有多少,赵大人若真能让咱们乌孙像大汉一样,就尽管种吧!千万别说咱们西域人迂腐啊,咱们以前只是没机会!”其中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络腮胡大声嚷嚷,双手在头顶来回比划,仿佛整个草原都由他做主似的。

  刘烨莞尔一笑:“话虽如此,那也不能随便开垦土地,维持自然平衡更为重要。”

  “哦?为什么不能?赵大人不是说只要农业发展好了,国家就富强了么?既然如此,那还不把地全用上?”

  “赵大人说的没错,但是开垦土地也要有个限度,也要考虑地质条件,不然,盲目地改造草原,那就不要考虑牧民们的生活了吗?那些牛羊马又怎么办?”

  “哎呀,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没完没了,怎么说都是你们在理,那还叫咱们来商量干吗,你们决定不就好了么,真是的!”中年络腮胡满脸不悦地摊开手,转身朝外,做好随时走人的准备。

  久未出声的翁归靡看他反应这么激烈,随即劝导:“你不要激动,右夫人的意见很中肯,咱们不能因小失大,要为乌孙的长远打算。”

  乌布吉也随之点头:“左贤王说得对,一步步来,不要操之过急。”

  “好,好,好,你们说的都对,老丈人能不向着自己的女婿么,小叔子能不向着自己的嫂子么,我跟你们争什么呀,你们都是一家人!哼!”络腮胡没好气地叽歪几句,起身拍屁股走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端端地一件事情,也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乌布吉摇摇头,朝刘烨笑了笑:“右夫人,你和赵大人的意见很好,不如咱们就这样定了吧,明儿个我陪赵大人上山选地方,先种几块地积累经验,等以后培养出一批人,咱们看情况再多开垦一些地方,你看这样行不?”

  “那就有劳长老了。”三代老臣乌布吉出面解围,刘烨再有异议那就是真没眼色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翁归靡明显也是支持刘烨这边的,他和乌布吉步调一致,以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其他人就算心有不服也不敢多言了。

  “左贤王和乌长老都觉得没问题,我们还有什么异议,当初细君公主的那些能工巧匠也都在的,再加上右夫人又带来了一位赵大人,这事儿就交给他们办吧,需要咱们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哈!”其他人纷纷开始表态,反正是翁归靡和乌布吉点头同意了的,出了差错军须靡也只能找他们问罪。

  “是啊,咱们放心着呢,没事没事,话说回来,最近总听别人提起左贤王和乌长老家的喜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请咱们吃酒去啊!”

  “哎,你们该不会不打算请咱们吧,这就太不讲义气了,不带这样瞧不起人的呀,啊哈哈……”

  翁归靡俊脸微红,连忙赔笑道:“哪里哪里,怎么可能不请各位呢,日子还没定下来呢。”

  “呦,这么说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好啊,扶玛可是咱们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左贤王啊左贤王,你这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哦!”

  “恭喜乌长老寻得佳婿,你们快挑个好日子定下来吧,咱们都等不及吃酒了啊……”

  闻言,乌布吉也是乐不可支:“多谢各位,到时候一定通知大家来吃酒。”

  刘烨有意无意地打量翁归靡,翁归靡接触到她的视线,匆匆别过头去。

  第十章 以退为进

  有翁归靡和乌布吉的支持,赵胜的工作进展地相当顺利,他们很快在附近山坡找到适合种植的土壤环境,安排了一些技术熟练的农民,在赵胜的指导下分别种了粮食和蔬菜。

  刘烨几乎每天都去山上与农民们交流,有时候还自己动手帮忙劳作,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公主架子。不仅如此,她和冯嫽还手把手地教妇女们养蚕纺织,时间久了,当地百姓对解忧公主也产生了好感。

  务农人员大多生活困顿,这次开辟试验田,有朝廷补助的物资,许多人都在争这块肥差,但翁归靡考虑到低收入家庭的困难,所以特别照顾他们。

  为了方便管理,刘烨设立了农业组和桑蚕组,同时也将男女分开,避免了轻活重活的矛盾。

  渐渐地,刘烨与翁归靡相处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两人朝夕相对,关系自然亲近了些。而冯嫽也察觉到刘烨对翁归靡有好感,既担心又害怕,毕竟她是思想保守的西汉人,虽说她也知道刘烨和军须靡没有夫妻之实,仍是认为刘烨不该跟其他男子有暧昧,尤其是小叔这种敏感的身份。

  夕阳西下,翁归靡照例送刘烨回去,他们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笑声不断气氛融洽。冯嫽跟在后面,只是听也不插话,暗自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刘烨好好谈谈。

  草原的暮色很美,玫瑰色的晚霞映照着蔚蓝的天空,折射出淡紫色的光晕,随风波动的牧草如同一片碧绿的海洋,海天一色交相呼应宛如一幅泼墨油画。

  翁归靡凝视着浅笑倩兮的刘烨,眼角眉梢随之漾起笑意,和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她的笑容仿佛带有魔力,让他可以轻松放下压力。

  “右夫人,今天辛苦你了,我们没有种过番薯,赵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麻烦你亲自动手,真是过意不去。”

  翁归靡始终没有叫她一声“烨儿”,刘烨也不着急,感情是要慢慢处出来的。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索朗,你还是太客气了,不要忘了,我也是乌孙人啊!”

  “嗯,右夫人说的是,那么,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好吗?”

  “好啊,明天见!”

  刘烨还没转过身,就看见那匹枣红色的马儿“哒哒”地飞奔而来,骑马的姑娘神色匆忙,仔细一看,正是翁归靡的“青梅”扶玛。

  扶玛找到了要找的人,随即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兴许是力道太重,马儿感觉不舒服,烦躁地扬起前蹄发出嘶鸣。

  翁归靡愣了下,连忙迎上前去,拉住马脖子上的缰绳,关切地问花容失色的扶玛:“怎样,你没事吧!”

  扶玛俏脸通红,扬起马鞭气恼地抽了几下马屁股,恨声道:“该死的东西,居然敢跟主人撂蹄子,看我回去不饿你几天……”

  “扶玛,你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要紧事吗?”翁归靡扶她下马,拍拍马儿的脑袋,让它逐渐安静下来。

  扶玛瞥了眼刘烨,气鼓鼓地推开翁归靡:“我有什么要紧事啊,我又不像你,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王哪!”

  “你,你这话从何说起!”翁归靡摇摇头,神情略显尴尬,“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

  “无缘无故?我怎么就无缘无故了?”扶玛气得头晕脑胀,眼睛瞪得像葡萄那么大,指着翁归靡的鼻子叫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也就算了,你还怪我发脾气,分明是你有错在先,你反倒来怪我!”

  “今天……”翁归靡想了想,恍然大悟,“今天是七月十五,你的生辰,扶玛,对不起,我差点儿给忘了。你别生气,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去拿给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来要你的东西,没有那份心,送什么礼物都白搭。”扶玛委屈地红了眼眶,伸出手背揉揉眼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每年生辰都是你跑来找我的,你从来不会忘了这种日子……前几天还说要陪我过生辰,现在就忘了,今天我不来找你,你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呢……”

  翁归靡显然不会哄女孩子,扶玛一哭,他就束手无策了,急得团团转:“你别哭啊,别哭……扶玛,我没有忘,我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回去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你看,礼物我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扶玛不听他解释,双手捂着耳朵不停摇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不来找我,忘了我的生辰,还埋怨我乱发脾气,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喜欢你,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你嫌弃我了是不是,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翁归靡窘迫地看了眼刘烨和冯嫽,想将哭闹的扶玛拉走,“回去吧,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我不要,不要跟你回去,回去还有什么意义,你不喜欢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我好傻啊,我是个十足的傻瓜……”

  “扶玛,回去再说,天色不早了,你要是还不回去,乌长老会担心的……”

  “我看你关心祖父比我还多呢,你跟我在一起,难道是碍于祖父的面子,如果是这样,我们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你去跟我祖父说吧,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哎呀,你又误会了,乌长老从没插手我们的事,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扶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真的不肯相信我?”

  “好,你让我相信你,你现在就当着右夫人的面说你喜欢我,说啊,说啊……”

  扶玛不耐烦地催促翁归靡,翁归靡清俊的双眉越皱越深,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要当着右夫人的面说,你究竟在想什么啊,扶玛,现在跟我回去,不然……”

  “不然?不然什么?”扶玛顿时火冒三丈,不依不饶地抬高嗓门,“索朗,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哪儿都不去!”

  “扶玛……”翁归靡被她这么一闹,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丢下缰绳转身就走。

  扶玛傻眼了,盯着他的背影气得跳脚:“回来,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们就完了……”

  西域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翁归靡也不例外,扶玛让他这么没面子,就算想回来也拉不下脸。

  “索朗,请留步!”刘烨看了半天好戏,终于开口了。

  翁归靡停下脚步,只是还不肯回头,扶玛看他那么倔强,急得直掉眼泪,万一他们真完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刘烨拉着扶玛的手走到翁归靡面前,柔声劝慰道:“索朗,扶玛也只是一时情急,才说了些不分轻重的话,其实她也是太在乎你才会这样,你不要当真生气啊!好了,今天是扶玛的生辰,你们还是好好庆祝吧,不至于为了点小事伤和气,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次就让让她。”

  说着,刘烨碰了下扶玛的胳膊,扶玛心领神会,可怜兮兮地拉着翁归靡的手:“索朗,索朗,刚才是我不对,我口不择言,我乱发脾气,你别生气了啊!”

  “索朗,人家扶玛都跟你赔不是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要跟小姑娘计较么!”

  翁归靡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看向扶玛,苦笑了声:“我有什么好计较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闻言,扶玛高兴地跳起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长出翅膀飞走似的。

  望着他们相互依偎远去的背影,冯嫽满腹疑惑,不解地问刘烨:“公主,难道你不希望左贤王和扶玛分开吗?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刘烨淡然笑道:“这就叫做以退为进!”

  第十一章 眼线密布

  刘烨以前做导游的时候,旅行社有条新疆旅游专线,每到五月至十月的旅游旺季,这条线路都是爆满的。

  新疆美丽的景点很多,辽阔的草原,薰衣草紫色海洋,巴音布鲁克草原九曲十八弯,塔河胡杨林,月亮湾,五彩河岸等等等等,都是喜欢大自然喜欢摄影的游客必选之地。

  单是旅行宣传单就让人目不暇接,更别说是亲临其中了,虽然专线导游每次回来都精疲力竭,老猴王般的脸颊凹得更深,但刘烨还是羡慕他羡慕地要命。

  嫁到乌孙两个多月,刘烨还没有机会到处游览,当然,西汉时期的草原还没有现代这么有观赏性,但有好多自然景观仍是很壮观。譬如翁归靡提过的月亮湾和九曲十八弯,还有须其格经常炫耀的五彩河岸,五彩河岸在匈奴境内,景色独特色彩斑斓,岩石形态各异光芒四射,每到刮风的时候,幽长的峡谷就会响起怪异的叫声,尤为神秘诡秘。

  刘烨对五彩河岸很感兴趣,但那里是匈奴的境地,一般乌孙人很难进得去,除非是经常做生意的马贩子或者是持有王室通行证的使者。

  之前,在那场乌孙与月氏的战争中,乌孙王被击杀,乌孙险遭灭族之祸。后来,匈奴冒顿单于收养了乌孙王的儿子猎骄靡,将他扶养成人并且教他各种技艺。

  然而,猎骄靡始终铭记国仇家恨,不甘心一辈子寄人篱下。在他与冒顿单于联合击败月氏一族之后,立即宣布继任昆莫,重建乌孙王朝。

  猎骄靡没有归顺匈奴,却答应了张骞的建议,与汉朝联姻,匈奴因此心有记恨,恨他忘恩负义。其实猎骄靡并没有联合汉朝对付匈奴的打算,他毕竟还是念及那段恩情的,只是为了乌孙的独立强大,他不得不借助汉朝的势力。

  乌孙日渐壮大,匈奴的危机意识也越发强烈,匈奴同样借以联姻维持两国关系。在大汉与匈奴的拉锯战中,乌孙一直是“持两端”的态度,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不归顺,就像对待须其格与解忧公主一样,同为夫人都不怠慢。

  于是,匈奴也是时刻提防乌孙,并且不停催促须其格拉拢军须靡的心,将来若是立下他们的儿子为王,匈奴也就不担心了。

  目前的形势的确对匈奴有利,须其格为军须靡生下长子泥靡,如果没有变数,泥靡就是下一任的乌孙昆莫。

  原本细君公主改嫁给军须靡,须其格着实提心吊胆过好一阵子,但好在细君公主对军须靡很冷淡,虽说生了一个女儿,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细君公主逝世,最开心的就是须其格,只是她没高兴多久,大汉又送来一位解忧公主。为此,须其格恨死了那个万里之外的汉武帝,有事没事总惦记着乌孙,一而再送来公主和亲,妄想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乌孙。

  须其格对政务不在行,如何讨好自己的丈夫还是有一套的,管她什么细君公主还是解忧公主,都别想抢走她的男人。须其格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而且她确实做到了。军须靡并没有对年轻貌美的解忧公主格外厚爱,甚至连夫妻之实都没有过。

  须其格心里那个得意啊,时不时地讽刺解忧公主,闲来无事就想着怎么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刘烨根本没想过觊觎她的男人,也不肯掉以轻心。

  得知刘烨每天在山上务农,跟军须靡完全没有交集,须其格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儿,派了几个心腹去盯梢才能睡个安稳觉。那几个盯梢轮流盯着刘烨,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回去向须其格报告。

  刘烨也发觉到有人跟踪,但她也没做过什么值得大做文章的事,便也就懒得搭理了。

  自从扶玛跟翁归靡吵过架,翁归靡对刘烨又疏远了些,若非必要,很少跟她聊天,很明显有太多顾忌。

  冯嫽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军须靡对刘烨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好不容易有个翁归靡处处帮着刘烨,现在被扶玛这么一搅合,恐怕以后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天高皇帝远,大汉再有势力,她们也沾不得光,如果没有乌孙王族的支持,和亲这条路只会越走越艰难,说不定刘烨会重蹈细君公主的覆辙。

  赵胜和翁归靡、刘烨刚从山上下来,冯嫽笑呵呵地就迎上去了:“左贤王,赵大人,你们快来歇歇吧,我刚泡好一壶竹叶茶,解暑降温最好了。公主,你带大人们一起去凉亭吧!”

  刘烨微微一怔,心想冯嫽这是给自己制造机会呢,敢情她也开始着急了,正要开口,翁归靡满怀歉意地说道:“多谢右夫人一番好意,臣弟还有事,您和赵大人先休息吧!”

  冯嫽急了:“左贤王,再忙也不耽误喝口茶吧,怎么您现在连喝茶的空儿都没有了,您不是很喜欢我们带来的竹叶茶么!”

  翁归靡笑得勉强:“冯姑娘,实在抱歉,要不等下次好吗!”

  刘烨轻拍了下冯嫽的后背,微笑着看向翁归靡:“索朗,你有事就去忙吧,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竹叶茶一直为你准备着。”

  赵胜瞅瞅神情不自然的翁归靡,又看看满脸焦急的冯嫽,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出面做了一回和事佬:“呵呵,左贤王是很忙的,不过看在冯姑娘满腔诚意的份儿上,您还是坐会儿喝口茶吧,山上还有人照应着,不急不急。走,我们一起去凉亭坐坐,这可是您带人亲手盖起来的啊!”

  话已至此,翁归靡也不好再推脱了,他又不是单独和刘烨在一起,别人就算看见了,也没有什么好编排的。

  冯嫽喜笑颜开,拥着刘烨跟在赵胜和翁归靡身后,走向不远处的凉亭,一行四人有说有笑,方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

  忽然,山坡上传来阵阵怒吼,刘烨和冯嫽的西域语不太灵光,都能听出来是有人在叫骂。翁归靡转身看去,林子里人影晃动,叫声越来越响,隐约听见“砰砰”的声音。

  “左贤王,赵大人,右夫人……”翁归靡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匆忙行个礼,说,“不好了,不好了,他们、他们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哪……”

  第十二章 不白之冤

  翁归靡的侍从嚷了半天“他们打起来了”,可是谁也没听明白“他们”究竟是指谁。

  “你先别急,慢慢说,究竟是谁跟谁打起来了?为什么要打架?”翁归靡抬头看向山坡上黑压压的人群,劝和之前还是先搞清楚比较好。

  “就是啊,这种时候越急越说不清,来,喝口水。”冯嫽递给侍从一杯茶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擦了擦脸上的汗,深吸几口气,心情平复多了。

  “左贤王……”侍从欲言又止,神情复杂地看看刘烨和赵胜,犹豫着该不该照实说。

  “有话直说,无妨。”翁归靡没有把他们当外人,也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侍从吃了定心丸,噼里啪啦像倒谷子似地说:“还不就是桑马家又看莫巴家不顺眼了么,咱们耕地的犁不够用的,原本就说好两组用一架,谁知道今儿个碰巧他们两家凑到一起了,谁也不肯让谁,桑马家的大儿子脾气火爆的要命,一言不合就把莫巴家的老头子打了,这还得了哇,莫巴家虽说人丁稀少,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头子被打,立马就跟桑马家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啊,锄头铲子都使上了,我刚才下来的时候,桑马家那个闹事的儿子头上不知被谁砸了这么大的洞,淌血像淌水一样……”

  侍从边说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碗口的形状,激动地两眼泛红,似要往外喷火:“现在两组人已经打成一团了,早有人看不惯桑马家的嚣张,这不逮着机会教训他们了吗!可是还有平时巴结他们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瞅谁揍谁。我心想这打架不要紧,要是真打伤了和气,没人愿意来种地就糟糕了,所以来请左贤王上去看看,大家伙儿见着你,也许就打不起来了。”

  翁归靡二话不说径直上山,侍从想在前面带路,又跟不上他的步伐,愁眉苦脸地回头问:“公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左贤王生我的气了吗?”

  刘烨摇头,连忙道:“你做得对,现在大家都是农业组组员,理应心平气和有事说事,随便动手打人是不行的。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赵胜也说:“他们实在太冲动了,公主划分组别就是为了减少矛盾,这些人都是左贤王挑选出来的,自愿参加劳作服从安排,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今天这都是怎么了。左贤王,咱们快走,事情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翁归靡和赵胜走在前面,侍从跟着刘烨和冯嫽,嘴巴还是停不下来:“公主,冯姑娘,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莫巴家和桑马家是宿敌,他们这几年打过的架往少了数也有百八十场,前几天这两家的女人在桑蚕组还骂架呢,要不是您正好经过,她们估计也要打起来的。”

  “哦,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告诉我们多留意才好。”刘烨看山坡上参战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叹气,也有些好奇,“他们两家有什么矛盾,难道就不能和解吗?”

  这话正问到点子上了,侍从那颗八卦之心再也按耐不住,滔滔不绝地说:“哎呦,这可是深仇大恨,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解的啊,要是真能和解,左贤王早就劝和了。没用的,就算大王出面也没用的,谁来劝都没用,这是上天注定的仇恨,化解不了的。”

  冯嫽不相信他的话:“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这天底下哪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双方各退一步不就没事了么!”

  “嗬,这您可就说对了,他们两家就是有夺妻之恨啊,这些年来,没打死人就是万幸了,还能指望他们坐下来讲和吗?咳,想都别想,没门!”

  “夺妻之恨?”刘烨和冯嫽异口同声地反问道。

  “是啊,夺妻之恨!”侍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讲清楚哪能对得起解忧公主的关注,“说起来莫巴家和桑马家以前还是邻居呢,两家的关系不好也不差,虽说日子都不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莫巴家就一个儿子,老两口为了给他娶个好媳妇,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钱,五年前他看中了悠游部落的一个姑娘,回来以后茶饭不思,非要娶她为妻。

  “老两口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啊,商量一下就拿着丰厚的礼金去提亲了。悠游部落除了有马,其他什么都没有,而这些马都是属于族长和长老的,普通百姓只能跟着干点杂活,日子艰苦地很,根本没法跟咱们赤古城相比。那姑娘家何时见过那么多钱,当即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莫巴老两口欢天喜地将姑娘带回来了,请长老选好日子,就准备着给儿子成亲了。莫巴家的这个儿子呢,也是个老实人,姑娘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月,也没敢碰人家一下。天有不测风云啊,这世上的事真是难以预料,桑马家的大儿子也看上了这个漂亮姑娘,有天晚上趁着下雨,偷偷溜进姑娘的房间,硬是把人家给那啥了。”

  “唉,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被人给糟蹋了,而且还是多年的老邻居,这事让谁摊上谁不气啊!莫巴家气急之下,要找桑马家讨个说法,可是桑马家抵死不认帐,一个子儿都不肯赔,更别说跟他们赔礼道歉了。莫巴家闹别扭,迟迟没有给儿子成亲,但更过分的是,桑马家的几个儿子接连又把姑娘给侮辱了,还说是他们大哥的女人,也就是他们的女人。”

  “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莫巴家这才知道桑马家几兄弟干的丑事,闹得天翻地覆也没用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妇就这么没了,这可是一辈子的深仇大恨啊!”

  刘烨听得一阵恶寒,荒蛮之地确实不可思议,就像是电影里演的无法无天的原始人,桑马家的人也真够不要脸的,不由同情起莫巴家。

  “那后来呢,莫巴家也没去报官吗?”冯嫽忍不住追问,“总不能白白受气啊,这可是一条人命哪!”

  侍从扁扁嘴,小声道:“你以为这里是大汉啊?这种事情报官有用吗!”

  冯嫽杏眼圆睁:“怎么会没用,你们还有大王,族长和长老呀,总有个人能主持公道吧!”

  “话虽如此,但桑马家还有靠山的呢,要不然他们哪能那般嚣张!嗯,实话对你们说吧,桑马家有个叔父,曾是猎骄靡昆莫身边的贴身侍卫,官职不高却很有权力,五年前有他家叔父拦着这件事,谁有机会到昆莫面前告状啊!所以这事一拖再拖,拖到老昆莫去世,军须靡大王继位,也没人给莫巴家一个说法。”

  “现在呢?现在是大王当朝,难道不能还给莫巴家一个公道吗?”冯嫽还是不甘心。

  “现在?”侍从无奈地叹口气,“现在更没门了,桑马家的女儿嫁给乌布吉长老的儿子做妾,只要她吹几下枕头风,说不定莫巴家就要被赶出赤古城呢!”

  “什么?他们欺男霸女,还要将人家赶尽杀绝?”刘烨吃惊极了,正义之血熊熊燃烧,“不过是个做小妾的,有什么好耀武扬威,难道真就没人管这种事?”

  “公主莫生气,咱们乌孙不比大汉啊,大汉还有个地方衙门办事,咱们这儿长老贵族的一句话就能治人死罪啊!王族昆莫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句你们不信的话,在咱们这儿,普通人的一条命或许还比不上一匹纯种的天马!”

  “所以啊,平民百姓压根不敢跟长老贵族作对,如今桑马家有乌布吉长老撑腰,更是有恃无恐,受欺负的不止莫巴一家,都是忍着不敢吭声罢了。实在忍不住了就打一架,莫巴家和桑马家争吵不断,桑马家早就想把他们赶出去了,要不是左贤王一直帮忙说话,莫巴家指不定在哪儿流浪哩!”

  冯嫽气得头晕脑胀:“岂有此理,实在太过分了,这种人怎么能待在我们农业组呢!”

  “冯姑娘,小点儿声!”侍从吓得直缩脑袋,趴在她耳边轻声说,“桑马家是乌布吉长老安排进来的,左贤王都不能多说什么的。”

  刘烨了然:“农业组和桑蚕组有朝廷给的犒赏,所有人挤破头都想进来,左贤王挑了些生活困难的家庭上山劳作,但长老安排的关系户还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侍从用力点头:“公主说的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左贤王也很为难呀!”

  “哼,我还以为乌布吉长老是个忠臣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左贤王做了他的孙女婿,恐怕就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了。”冯嫽才不理会面色惨白的侍从,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刘烨不置可否,她也不好多说话,自己的第二任夫君都没搞定,评判别人的过失有意义么!

  不过,眼前这事倒是个转机,试探翁归靡为人的转机!

  第十三章 热血沸腾

  刘烨等人来到山上,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地上到处扔的都是支离破碎的农具,辛辛苦苦犁好的地也被踩得乱七八糟,地里刚长出来的秧苗东倒西歪。更离谱的是那群正在打架的男人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满嘴污言秽语喊爹骂娘,雨点般的拳头铺头盖脸地往人脑袋上砸去,什么锄头啊石头啊,只要够坚硬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成为伤人的凶器。

  男人们打得头破血流,女人们也都没闲着,裙摆系在腰间,裤子撸到膝盖,光着脚丫站在一旁观战,双手抡着长短不一的棍棒尖声大叫。有个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被打了,破口大骂还不解气,弯腰捡起一块馒头大的石头就往人家脸上扔,对方没料到还有人偷袭,鼻子被砸个正着,血流得满脸都是,乱糟糟的也看不清是谁下的毒手,惟有揪着那个倒霉的男人继续殴打。

  被石头砸中脸的男人也是有女人的,男人打架女人通常是不出手的,只管叫骂助威就好,不过既然有人犯规,她也不能白受欺负,随即上前揪住扔石头的女人,呲牙咧嘴地扯头发撕衣服,两个女人打得激烈也够惨烈,脸上身上抓得千沟万壑,瞪着一双熊猫眼还要骂,直到双双滚到泥地里,叫骂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这哪里是打群架,简直就是种族屠杀啊!照这样打下去,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西域人的思想本就守旧,遇到问题也不懂得分析解决,讲道理不如骂人痛快,辩是非不如动手省事。拳头就是王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对的,一个男人要是连架都不会打,还不如老老实实回家做饭呢!

  现在也不管究竟是什么起因了,陷入混战的男女打得昏天暗地热血沸腾,只想着将对方打趴下,踩到脚底狠狠践踏解气。

  看到这幅场景,谁都知道没工夫讲道理了,先把他们拉开才是要紧事。

  翁归靡和赵胜冲进人群劝他们别打了,赵胜被人一屁股撞到地上,翁归靡虽说是个练家子,却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冯嫽顾不得拖鞋,跑到地里去拉那两个滚成泥团的女人,结果也被她们拽进泥堆里。

  长舌的侍从吓傻了,躲在刘烨身后哆哆嗦嗦,他有服侍左贤王的义务,却没有打群架的能力啊!

  刘烨皱眉,自言自语道:“那把枪是时候拿出来了。”

  “墙?公主哩,都这时候了,您还想着盖墙啊,您看看这些人,就算有道墙隔住他们,也会把墙撞破打起来的,都是打起架来不要命啊……哎呦喂,左贤王,您小心点儿,离他们远些,奴婢,奴婢没用……”

  刘烨懒得搭理他,掉转过头下了山,在她的休息室里,有把尚未成型的火枪,虽说还没用过不清楚多大威力,但最起码反反复复试验过多次,也有八九分相像了。

  火药是中国古代的炼丹家偶然发明的,炼丹家将硫磺、砒霜等具有猛毒的火石药用烧灼的方法提炼丹药。硫、硝、炭混合点火会发生激烈的化学反应,如果没来得及控制反应速度,很容易就产生爆炸,所以炼丹师经常被炸得面目焦黑头顶冒烟,丹房也被烧得漏顶。

  炼丹师毕竟是炼丹师,火药不能解决长生不老的问题,又很容易失火爆炸什么的,长此以往就失去了兴趣。而火药的价值在历史舞台上真正发扬光大,则是军事家的功劳了。

  历经数个朝代,火药的应用越来越广泛,流传至今比较普遍的配方就是硫磺硝石和草木灰。刘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深山里的帝陵待了两年,碰巧接触到了这几样东西,就萌生了造火枪的念头。

  刘烨学过跳舞,没带团的时候闲极无聊,每到周末就陪老板娘去健身房,什么拉丁舞肚皮舞钢管舞都能跳上一段。但要是说到能打人的武术,她就没这能耐了,要真是跟人打起架来,她也就会女人的原始三招——揪头发、挖眼睛,掏下身。

  西域之行危机重重,没点儿自我保卫意识是不行的,刘烨不会武功就只有借助武器,她花费了半年的时间研究火药配方,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偷偷摸索如何造火枪,等她好不容易学会用竹筒引线,也到了和亲的时候了。

  刘烨拿着竹管装了几颗弹药,又一阵风似的往回跑,希望她这两年的试验也有点成果吧,不然身为现代人也太丢脸了,

  山上战况有越演愈烈的趋势,刘烨连忙将竹筒削尖的那头插在地上,左手扶着竹管,右手用火石蹭出火来点燃引线。

  这种原始火枪威力有限,射程仅有两三米远,竹筒禁不住高温轰炸,通常用过一回就差不多报废了。好在火枪发出的声响是很惊人的,足以起到心理震慑的效果。

  刘烨闪开几米外捂住耳朵,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竹筒就裂开了,那些打群架的家伙吓得浑身一颤,纷纷回头看过来,半空中飞舞着灰色的粉末,呛人的气息能把人的眼泪逼出来,阵阵青烟散去,刘烨神色从容地走向他们。

  “谁带头打架的,站出来!”刘烨眼神凌厉扫向众人。

  鼻青脸肿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搞明白冒烟的东西是什么,刘烨出面质问,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没人承认的话,明天开始,你们都不用来了,这半个月的劳作没有任何奖赏。我之前就说过,有矛盾向组长报告,谁影响了劳作就要全权负责。谁要是不服气,不用找长老或大王诉苦,直接给我离开赤谷城,这话儿就是我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

  终于有人有反应了,那个扔石头的女人两手一摊,撇撇嘴哭出声:“右夫人哟,你别生气,不是这样的,咱们不想打架,就是帮个忙罢了,你要查清楚给咱们做主啊,不关我的事呀……”

  另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也存不住气了:“这、这怎么行,都干了半个多月,眼瞅着就能领到赏了,不干活咱们吃什么……离开赤谷城,不就是要咱们去讨饭吗……”

  两个女人相视一眼,立即达成统一战线,扑通跪在地上求情:“右夫人,左贤王,赵大人,咱们不是故意打架的,你们行行好,别撵咱们走,留条活路吧!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每天睁开眼睛就得吃饭啊!”

  翁归靡和赵胜刚要说话,刘烨玉手一挥,沉声道:“不行,今天这事儿非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带头打架的,为什么要打架,不说清楚,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

  女人们呜咽着哭起来,眼瞅着自家男人恨得跺脚,有心急的直接嚷嚷开了:“说啊,你们还傻愣着干吗,是谁带头打架的?”

  “谁干的谁站出来,别连累了咱们,难不成非等到被赶走才肯承认吗?”

  “求求你们承认了吧,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吃奶,不能没有这份工啊……”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西域男人什么都不讲就讲义气,天塌下来大家也要一起扛。于是,咬紧牙关,狠心不理会女人们的眼泪,板起脸庞一言不发。

  刘烨心想这些男人真够拗的,眼看着就吃不上饭了,还要讲究兄弟义气,也不想想以后一家老小怎么过活。

  “好啊,都不肯说是吗,你们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刘烨一发话,男人们有的气不过,丢下手里的锄头就要走人,女人们慌了神,有的自己的男人苦苦哀求。

  “不能走,不能走,快跟右夫人说,是谁要打架的,咱们求右夫人开恩,走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也有女人的脾气比男人还火爆,一脚踢过去,双手叉腰横眉竖眼开骂。

  “天杀的,挨千刀的,逞什么英雄好汉,你吃不上饭的时候,谁给你送过一碗饭啊,还讲什么他娘的义气,义气能当饭吃啊,快说,别给脸不要脸,回去有你好受的……”

  女人们的哀求谩骂渐渐有了效果,男人们表情各异,明显开始松动,有人干脆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巴家和桑马家,意思是有种你们就承认了吧!

  许多人陆续走开,不一会儿的工夫,泥泞不堪的田地里只剩下六个男人,左边的一老一少相互搀扶,脸被打得分辨不出五官,右边的一老三少也是面目模糊,却是高昂着头满不在乎的样子。

  显而易见,左边就是莫巴家,右边就是桑马家,刘烨根据侍从说的话做出判断。

  “你们现在有什么好说的?”

  没人应答,刘烨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左边那个年轻男子忽然指着她叫道:“走就走,离开赤谷城难道就活不了吗,就算讨饭咱们也不回来了,你以为你是个夫人就了不起吗,还不是给大王做小妾的,别瞧不起人,老天爷会收拾你们的……”

  刘烨愣了下,男子面目狰狞语气蛮横,难道她看错人了?

  第十四章 卑鄙小人

  年轻男子朝刘烨鬼吼鬼叫,像是有前世仇似的,其他人吓得瞠目结舌,心想这家伙的脑袋被砸坏了吧,居然连右夫人也敢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人满腔悲愤声嘶力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刘烨根本就不认识他,就算是组员也没打过多少交道,哪里来的仇恨呢!

  如果非要找出点仇恨,那就是她与他的身份差别了,对于组员来说,她是统治者,他是被统治者,两者对立的关系注定有矛盾。而这位年轻男子应该是积怨已久,而她碰巧又赶上了这场风波,所以就拿她当出气筒了。

  即便如此,普通民众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不肯离开赤古城的,尤其是生活本来就困难的老百姓。人在异地身也贱,故乡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就更不用指望其他部落能收容了。

  西域物质匮乏,没有部落的照顾与支持,落单的人很难存活。虽说大不了进深山当野人也是条出路,但真要是走上这条路,只怕不过十天半月就没命了,有可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直接被野兽吃掉。

  年轻男子不是三五岁的小孩,他也不是不懂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他之所以豁出去了,恐怕也是对这个世道绝望透顶,生无可恋了吧!

  想到这儿,刘烨释然,正视他语气如常:“你就是莫巴家的儿子吧!”

  年轻男子身形一颤,总算知道后怕了,血淋淋的双手紧紧抱住年长者的胳膊,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恐慌:“你、你要做什么……你管我是谁,我没家没院,你休想牵连别人……没错,是我带头打架的,你要罚就罚我吧,跟其他人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有胆量,有胆量你杀了我吧……”

  年长者回握住他的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能啊,不能,有罪咱们一起承担……”

  男子匆忙甩开他的手,想要撇清干系:“行了,没你的事儿,你快走……”

  “儿啊……”莫巴就算牺牲自己,也不舍得让儿子顶罪,不顾一切地抱住儿子,“儿啊,你说啥傻话呀,我是你爹,哪能没我的事儿,咱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娘还怎么活……”

  “爹!”莫巴的儿子像垂死的野兽哀嚎了声,颓然耷下了脑袋。

  莫巴说着就流下泪来,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身向刘烨下跪:“右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儿子吧,他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了您,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是我打架,是我破坏农田,所有事都是我干的,右夫人,您要抓就抓我,要杀要剐都行,只要您能消气……”

  “老头子啊……”莫巴老婆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害怕了,发疯似地扑到莫巴身边,“你这是要做啥子,凭什么就该咱们去死,他们一家还活得好好的,咱们不能死啊不能死……”

  莫巴老婆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丈夫和儿子,面朝刘烨泪如雨下:“右夫人,您是尊贵的大汉公主,乌孙大王的女人,咱们这种人的命在您眼里,或许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但就算是野草,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您就大发慈悲,留下咱们的贱命吧!”

  刘烨最初的目的只想制止这种野蛮的行为,揪出元凶为无辜的百姓讨个说法,谁知道竟变成这种局面。

  “你们先起来,起来再说……”刘烨走进泥地去扶他们,莫巴儿子挺直背,满是戒备地盯着她。

  翁归靡担心莫巴儿子冲动起来伤害刘烨,紧跟而去,莫巴和他老婆又将儿子往身后推,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

  刘烨欠身扶起莫巴老婆,瘦如枯柴的胳膊让人不由叹息,翁归靡跟着拉起莫巴,莫巴一家人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不敢想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莫巴,没人认定你有错,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公主只是要你说出事实经过,你们可倒好,以下犯上罪加一等知不知道!”翁归靡气恼地瞪了眼莫巴儿子。

  莫巴不停点头:“是啊,是咱们错了,咱们不该顶撞公主,左贤王,您也消消气!”

  “爹,你这样低三下四有用吗?现在不管怎样,咱们都被定下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出事实又怎么样?谁能帮咱们说话?左贤王,右夫人,哼,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别忘了,人家左贤王就快成亲了。”

  莫巴儿子一幅不怕死的样子,莫巴和他老婆打也不是骂也没用,急得都快哭了:“祖宗喂,你就别说了别说了……”

  刘烨莞尔:“你们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没用呢!你们打架与左贤王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很好奇呢!”

  “这……”莫巴跟他老婆愣了,心惊胆颤地瞟向翁归靡,谁也不敢吭声。

  “好,说就说,有啥不敢说的。”莫巴儿子指着右边的一老三少,铿锵有力地说,“是他们桑马家先动手打我爹,我气不过才打他们的,这就是事实,父老乡亲们都看见了,他们都能为我证明。”

  刘烨转身看去,那些男男女女点头像鸡叨米,虽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但都用行动证明了。

  “这么说,确实是桑马家先动手打人了?”刘烨看那一老三少,个个双手抱胸看好戏的表情,发觉到刘烨不悦的视线,怏怏地放下手装老实。

  “右夫人,您不能听他们瞎说啊!”桑马家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吐口唾沫,拽拽地走过来,斜眼瞥莫巴的儿子,“我是桑马家的长子,当家人,我也有话要说,这小子跟条狗一样,见着我就咬,难道我还等着被咬吗?我也不想打他老子的,谁知道他老子硬往我拳头上面送,这不就是自己找打嘛!自己找打我就没办法了,您说是不?”

  刘烨看他那幅无赖样就讨厌:“那你是承认打人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这里打架就是不对的。明天开始,你们桑马家不用上山干活了,并且还要负责赔偿所有的损失。”

  “啥?你说啥?”肥头大耳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歪着脑袋,右手小指用力掏掏耳朵,“哎呦,我说,我没听错吧?右夫人,你把咱们撵走还不算完,还要咱们赔偿什么损失?去他爷爷的,这都啥破事啊!”

  “够了,桑马家打架闹事造成损失是不争的事实,你少在这儿口无遮拦!”翁归靡也不待见这一家子,就算刘烨没这么说,他也决定这么判了。

  “左贤王,呵呵,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啊……”桑马还是那幅有恃无恐的样子,不耐烦地耸耸肩,“右夫人是你嫂子,咱们也是你自家人啊,你哪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这要是传出去,你不就成了大笑话吗……”

  “有事说事,你别胡说八道!”翁归靡剑眉倒立,不屑地怒斥了声。

  桑马很没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肯服输,哈哈一笑,自嘲道:“好啊,好啊,人家左贤王瞧不起咱这穷亲戚呢,不过也不打紧,咱也没想着高攀人家,有乌布吉长老给咱撑腰,也不差个左贤王了。右夫人,有啥说的就去找长老吧,省得回头再找您也麻烦是不,天不早了,大伙儿都散了吧,没啥笑话好看的了,散了散了!”

  刘烨冷笑了声:“你这么说,我倒要看看乌长老怎么给你撑腰,是不是犯了错也不用承担责任。至于麻不麻烦,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只管跟我回去就可以了。”

  “嘶……”桑马倒吸口气,凶巴巴地盯着刘烨,咬牙道,“右夫人,刚才跟你客气呢,你还蹬鼻子上脸啦?识相的闪一边儿去,我不想跟女人动手!”

  “桑马!”翁归靡厉喝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去,别再自找难看,也别给乌长老抹黑!”

  桑马使劲儿挣脱,莫巴儿子见状,也来帮忙抓人,桑马一个转身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恨恨地说:“你小子找死是吧,好,大爷我就送你去见你那个短命的媳妇。”

  不提媳妇还好,一提起来莫巴的儿子就受不了了,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瞬间变身为混战魔王,伸头去顶桑马的下巴。

  桑马被撞得双眼直冒金星,手脚并用打得不可开交,边打边叫:“老子打得就是你这个窝囊废,你媳妇还是个黄花闺女就被我睡了,你他娘的连个男人都不是……想告我,下辈子吧,我亲家是乌布吉长老,有本事你告去啊……”

  莫巴和老婆哭成一片,刘烨的耐性也到了尽头,人无耻的程度真是难以想象,做过那种十恶不赦的事,居然还有脸拿来炫耀。李刚有个当官的爹,还不得照样接受人民的审判么,他只不过有个长老亲家,就妄想只手遮天,实在是可恨又可笑。

  刘烨云淡风轻地说了声:“谁拿下桑马,奖赏半旦稻谷。”

  话音未落,男女老少一窝蜂地扑上去,将桑马死死地压在身下。

  第十五章 民心所向

  桑马五花大绑被捆下山,一路上骂骂咧咧,恨不能把所有人的祖坟都挖出来鞭尸,他自信有乌布吉长老撑腰,别说这些普通百姓,就连翁归靡也没放在眼里。

  “你们这些不讲义气的孬种,半旦稻谷就给收买了,你们也不动动驴脑袋好好想想,那个女人靠得住吗!她在咱们乌孙算个毛啊,说好听点是个夫人,听上去挺唬人的,其实她屁也不是,你们还不知道吧,大王都不高兴睡她,哈哈,她连个女人都不是……”

  “去你娘的,闭上你的臭嘴!”莫巴的儿子听他这么说就来气,抡起拳头揍他的嘴,手被他的牙咯出血也浑然不觉,一下下打得很过瘾。

  “该打,该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听他说的那些话,缺不缺德啊,糟蹋人家的媳妇还有理了,是个人都没脸说这种话。右夫人对咱们这么好,不感激也就算了,还满口脏话侮辱人家,有没有良心的!”

  “他哪算是个人啊,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畜生都比他强,这些年仗着他家里有人在朝里做官,嚣张得不得了,见我这个当舅爷的理都不理,刚才还被他打了一拳,哎呦,我这鼻子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哪!”

  “他抢咱们的东西比拿自家的东西还顺手,这种恶霸要是不遭严惩,今后咱们也都去抢,这次一定要让左贤王和右夫人给咱们做主,要不然真就无法无天了……”

  桑马越凶大家对他的反感就越强烈,越盼着解忧公主和左贤王治他的罪。莫巴的儿子在气头上,也顾不上想这件事的后果,莫巴和他老婆却是怕得要死,惟恐乌布吉长老怪罪下来,他们一家到头来只能流落异乡。

  翁归靡当众表态,他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奖罚分明绝不姑息。有他这番保证,莫巴老两口和集体痛殴桑马的普通百姓终于放下心来。

  冯嫽目睹了这一切,她也觉得桑马混账该死,但这事毕竟牵扯到乌布吉长老,况且翁归靡又是他未来的孙女婿,现在说得好听,难保待会儿不变卦。他们之间关系牵扯很复杂,相比之下莫巴等人的分量根本不足畏惧,即使惊动了军须靡,也未必能给个明确的说法。

  解忧公主初来乍到,原本指望着发展农业和纺织业在乌孙国立威,眼下威势还没立起来,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帮别人鸣不平,对自己有没有利呢?

  军须靡对解忧公主不冷不热,须其格没事都想找出点事来,翁归靡虽然关系近一些,但他终究是扶玛的未婚夫,关键时刻能不能挺身而出还是未知之数。

  总之,这场较量还是太冒险了,解忧公主尚未站稳脚跟,这么硬来恐怕得不偿失啊!

  “公主,刚才爆炸的那玩意儿就是你以前经常摆弄的火枪吗?”冯嫽挽着刘烨,随意挑起个话题,“不过,威力比以前大很多啊,那声响吓得我这颗心到现在还扑腾扑腾地跳呢!”

  刘烨看着桑马狼狈的背影,心想弹药多装了两颗,威力自然更强,她不方便多解释,笑道:“所以才能震慑住他们啊,要不然这些人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对了,小嫽姐姐,火枪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嗯,我知道的,你不让我说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放心!”冯嫽看刘烨压根也不着急,自己更犯愁了,“可是,桑马的事怎么办呢,万一闹到最后不了了之,吃亏的可就是公主了啊!”

  刘烨顾左右而言他:“你看,桑马那个癫狂的样子,像要把人生吃了似的,有句话说得好啊,人欲灭亡,必先疯狂,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

  “嗯嗯,公主你现在是越来越能说了,经常说些我听都没听过的话。”冯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眼看众人下了山,往左贤王处理政务的蒙古包走,不由心急地扯了下刘烨的袖子,“公主,公主,待会儿怎么办啊,你说那乌长老也会来的吧,要是连大王也来了,我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刘烨呵呵笑起来,拍着冯嫽的手安慰她,“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别担心,都来了才好呢!”

  “好?哪里好?公主呀,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们在乌孙可以说是无依无靠,真出了事谁来帮你?常将军和师大人吗?他们也是势单力薄啊,怎么能跟乌布吉长老比哪!还有我,我只是个随嫁的侍女,就算我宁愿死,恐怕也不值一文!公主,我觉得你今天的做法太鲁莽了,你就不为将来多打算打算?你为不相干的人出头,说不定要把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都赔进去的啊……”

  刘烨停下脚步看向远方,深深呼吸草原上的新鲜空气,唇边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小嫽姐姐,你忘了吗,我们一直是无依无靠啊,如果不是为了大汉来西域和亲,我也没有公主的封号。我们穿过万里荒漠,烈日灼烧黄沙侵袭,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蛇虫,记得有一次我们被虫子咬得全身红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以为会死在沙漠里呢!”

  “结果,我们都活下来了,与死相比,这些得失又算得了什么。你说的没错,乌孙不是我们的家,也没有人在乎我们,自己的丈夫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谁哪,不过,我们还能依靠自己,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莫巴也好,桑马也好,他们与我确实是不相干的人,但他们是乌孙的子民,我也没把自己仅仅当做大王的女人,我要做乌孙的国母,我有责任照顾我的子民,如果没有这点担当,我活该被人瞧不起,被人踩在脚下。”

  “不管大王和乌布吉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管左贤王愿不愿意再帮我一次,我都会这样做的。我原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赌上未来又如何,要是有必要的话,我这条命都可以作为赌注!”

  刘烨语气从容神情坦然,像是在描述别人的经历,她挽着冯嫽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当自己是个公主,因为我很清楚,这条路我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不能依赖别人,不能心存侥幸。”

  冯嫽眼眶微热,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你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你的小嫽姐姐,无论到何时,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你要是敢撇下我,我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刘烨伸手拭去冯嫽眼角的泪花,欣然道:“嗯,小嫽姐姐,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我答应你,我会烦你一辈子的,你想甩开我都没门,呵呵,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公主,看你说的,我巴不得被你烦呢!”冯嫽破涕为笑。

  “告诉你个小秘密……”刘烨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其实,我们已经是生生世世的好姐妹了。”

  冯嫽想了想,嗔怪道:“又来了,又开始胡说八道,你这两年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改天我都记下来给你瞧瞧,看你自己觉得好不好笑!”

  “那就有劳小嫽姐姐啦!”刘烨吐吐舌头,俏皮地笑了笑,拉着冯嫽往山下跑,“快走,快走,左贤王要开审了,我这个重要人物哪能缺席啊……”

  “你啊你,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哎,公主,你慢点,要注意举止礼仪……”

  第十六章 姜是老的辣

  乌布吉还没来,桑马已经骂得筋疲力尽了,众人彻底无视他,管他要死要活都不过问,不堪入耳的脏话都当成是骂他自己的。

  除了莫巴家和桑马家,其他人都在蒙古包外等着,时而交头接耳悄声议论,时而踮起脚尖往里面看。翁归靡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刘烨和赵胜悠闲自在地喝茶,都在安静地等待乌布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多人只顾着打架连午饭都没吃,这会儿工夫一个个都揉着肚皮猛咽口水,想回家吃饭又怕错过精彩的公审,只有饿着肚子继续等下去。眼瞅着天就快黑了,大家伙儿渐渐开始存不住气,悄声议论起来。

  “乌布吉长老为啥还不来啊?该不会还没收到信儿吧?是不打算搭理左贤王呢,还是不准备救桑马了?”

  “哎,再等等呗,乌布吉长老要是不来,左贤王和右夫人还能这样一直等么,会来的,肯定会来的。”

  “那你们说,桑马会没事吗?他家妹子可是乌布吉家的人啊,怎么着也是能说上话的,乌布吉长老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能听他儿子的几句话吧!再说了,桑马又不是得罪了什么长老贵族,莫巴不过是个贫民,乌布吉长老还怕了他么!”

  “你这样说倒也有点道理,不过,这次不是有左贤王和右夫人出面吗,你没听见桑马骂右夫人有多难听,人家是大汉的公主呀,啥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好歹也是大王的女人,乌布吉长老就算有心维护桑马,也得看右夫人乐不乐意!”

  “你们说来说去也没说个明白,要我说呢,这事恐怕还是会不了了之,看莫巴家吓的那样,乌布吉长老出面讲和那是小事一桩,最多赔点粮食就算了,大不了要桑马给右夫人磕头认错,总不能真把他给杀了吧!”

  “杀了他又咋啦,莫巴家的媳妇就是因为他死的啊,这事咱们可都知道的呀,谁也没冤枉他。自作孽不可活,这种混账死了拉倒。”

  “咱们再怎么说都不作数,有这几个大人物在,也轮不到咱们插嘴……”

  “看呀,看呀,乌布吉长老来了……”

  听说长老来了,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去,那辆核桃木马车晃悠悠地驶向蒙古包,车顶飘荡着乌布吉家的家族旗帜——独角兽。

  众人激动过后,自觉为马车让出一条道,听到外面的动静,打蔫的桑马顿时又活了过来,洋洋自得地大笑:“哈哈,长老来了,你们赶快想想怎么脱身吧,够机灵的现在就放了我,省得自找难看。”

  桑马嘲讽过翁归靡和刘烨,又恶狠狠地瞪着莫巴一家人:“莫巴,你这个老东西,待会儿你要敢胡扯,看我怎么收拾你!”

  翁归靡缓缓起身看他一眼,漠然道:“奉劝你省点力气,等着受刑吧!”

  桑马愕然,看他径直往外走,努力挣脱身上的绳索,嚎叫起来:“左贤王,左贤王,难道你真要跟长老对着干吗?咱们两家可是亲家啊,为了一个区区的贫民,你值得吗……”

  翁归靡没理他,桑马冲着他的后背大呼小叫:“左贤王,我没得罪过你啊,你不能帮着外人说话,这不像话,不像话……”

  刘烨端起茶杯抿了口,猛地将滚烫的茶水泼到桑马脸上,桑马愣愣地看着她,随即凶相毕露:“臭娘儿们,你敢泼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大汉来的婊子,也想在咱们乌孙撒野……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跟乌布吉长老是亲家,乌布吉长老是乌孙三代老臣,他一发话,左贤王都得乖乖听着,就算是大王来了……”

  刘烨朝冯嫽使个眼色,冯嫽点点头,卷起袖子上去就是一巴掌,冯嫽从小跟她哥哥冯刚在街头卖艺,刀枪棍棒都耍地得心应手,后来被刘义收留,家里重活也都是他们兄妹俩抢着干。后来她随刘烨进宫,又跟武师学了几套拳脚,她这一巴掌下去少说也有百八十斤的力道,冯嫽平时不爱展露拳脚,但不代表她就是好欺负的。

  桑马被打得头晕眼花,重重地摔在地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见状,桑马家的两兄弟不愿意了,扬起拳头就要打冯嫽。

  “辱骂贵族是重罪,本夫人现在就是要他的双手双脚也不过分,打他一巴掌又算什么。”刘烨冷眼睨向他们,一字一句道,“退下,不然立刻要他受刑!”

  桑马家两兄弟的拳头僵在半空中,他们是从心底瞧不起大汉来的公主,但乌布吉长老和翁归靡就在帐外,要是看到他们打人,那可就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桑马吐了口血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睁开肿成水蜜,桃的眼睛,阴冷笑道:“好,好,你是贵族,咱们是平民,咱们不跟你斗,就看你能威风多久,你有本事就赶紧跳上大王的床……”

  话没说完,冯嫽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桑马跟他的兄弟敢怒不敢言,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满脸不服气的表情。

  “右夫人,老臣来迟了,还请夫人见谅!”

  乌布吉在翁归靡的陪同下,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虽已年过七十,身体还是很硬朗,头发胡子雪白,脸色却很健康,黑中泛红紧实饱满。要不是跟他还不熟,刘烨真想问问他是怎么保养的。

  “乌长老太客气了,临时请长老过来处理事务,解忧实在过意不去啊!”场面话谁都会讲,看他做不做正事再动真格的。

  乌布吉与刘烨寒暄几句,双双落座,自始至终没看一眼喘得像狗的桑马。

  “左贤王,今儿个发生了什么事,老臣只是听说还不清楚,不如你再说一遍吧!”

  翁归靡正有此意,便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个遍,既没偏袒也没诬陷,就是很客观地陈述事实,包括桑马如何猖狂如何侮辱自己和解忧公主。

  桑马听得脸都变色了,看来这左贤王当真不打算放过他,解忧公主那边肯定也是恨他恨得要死,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乌布吉了。

  “长老,长老,不是这样的,他故意陷害我……”桑马仗着自己跟乌布吉有点关系,急于摆脱罪名,不顾一切地大叫,“我没有侮辱他和右夫人,他这是公报私仇……”

  “放肆!”乌布吉厉声喝道,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左贤王为人公正,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岂是你这种人能评断的。”

  桑马随即没了气焰,他猜不透乌布吉心里在想什么,更不敢得罪这颗救命稻草,老老实实地垂下脑袋。

  乌布吉捋捋长及胸口的胡须,客气地询问翁归靡:“依左贤王所见,如何治他的罪好呢?”

  翁归靡在朝中跌爬滚打多年,自然也不愚笨,不动声色将这块烫手山芋推给他:“本王请长老前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长老一向主持公道,就由您来做主吧!”

  一听翁归靡将审判权交给乌布吉,桑马跟兄弟们眉开眼笑,莫巴一家人惊慌失措,盯着刘烨和翁归靡,期望他们能救自己一命。

  乌布吉应了声“好”,沉吟片刻,淡然道:“桑马聚众闹事,造成农田巨大损失,左贤王与右夫人规劝之下不肯认罪,态度顽劣实不可取,为免他人效仿必须严惩……”

  “长老,您说什么……”桑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大叫起来,“我是桑马,我的妹妹是您的儿媳妇啊,咱们两家是亲家……”

  乌布吉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冰冰地说:“判处桑马斩足之刑,没收全部家产赔偿农田损失,今后若有人再敢在农田闹事,无需定夺,当众斩足!来人哪,把桑马拖下去行刑!”

  “不要啊,不要……长老,我是桑马,我是桑马,您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桑马这才知道害怕,疯狂地扭动着身子,用尽全力哀号,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也吓傻了,一个劲儿地给乌布吉磕头。

  乌布吉无动于衷,两名侍卫架起桑马的胳膊就往外拖,桑马一路鬼哭狼嚎,完全不像之前那么盛气凌人。围观的老百姓兴冲冲地追出去,直到眼睁睁看着桑马的双脚被砍掉,才相信了这是事实。

  “啊,啊……”

  惨叫声震天,桑马的父亲和兄弟连滚带爬逃出蒙古包,莫巴一家人既震惊又激动,泪眼相望说不出话来。

  翁归靡满意乌布吉的审判,一老一少相伴离去,冯嫽送走莫巴一家人,回来精神大振。

  “公主,你果然没看错左贤王,他是帮着我们的,信得过呢!那个桑马跟乌布吉家有关系也没犹豫,一点儿都没偏袒的。”

  赵胜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连声附和:“是啊,左贤王确实靠得住,公主,我们以后可以相信他了。”

  刘烨笑得勉强:“左贤王我是信得过的,但现在看来,我们还有个大麻烦啊!”

  冯嫽随即说:“大麻烦是指,乌布吉长老?”

  赵胜随即反应过来:“桑马嚣张了这么多年,一定有人给他撑腰,左贤王之所以把乌布吉请来,就是让他亲自了断,省去了自己的麻烦。”

  “不错,乌布吉长老是个明白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砍掉了桑马的脚,当然了,只要能拉拢左贤王,牺牲一个桑马算得了什么。”

  刘烨微微皱眉,看来她要跟翁归靡在一起,不只是除掉扶玛那么简单。

  第十七章 桂花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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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烨初到乌孙势单力薄,她能信任的只有常惠、师中、赵胜和冯嫽,他们是密不可分的集体,惟有紧紧拧成一股绳,互相照应才能更好地抗争。

  冯嫽是刘烨的贴身侍女,她们朝夕相伴情胜姐妹,彼此间谁有心事都不遮掩,谁有想法也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刘烨对翁归靡有意,冯嫽不用问心里也是有数的,起初冯嫽谨守女子从一而终的信条,还尝试着规劝刘烨,但军须靡对刘烨的态度让她很失望,处处向着别的女人的丈夫不要也罢。况且,西域这里原本就不讲究什么规矩,如果军须靡过世,刘烨和翁归靡就能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当然,刘烨和冯嫽并没有因此产生谋害军须靡的念头,因为刘烨知道军须靡时日无多,即使没有外加因素,老天也最多给他三年时间。

  可是,翁归靡现在的态度也不明朗,说他对刘烨有意吧,他还总跟扶玛在一起,哪怕她刁蛮任性无事生非也能统统包容。说他对刘烨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应该也不可能,每当刘烨有事相求,翁归靡都是当即应允着手就办,就算有难度也不带犹豫一下的。

  组织农业组和桑蚕组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若是没有翁归靡的大力支持,纵使刘烨和赵胜再有能力,也绝不可能实现。不仅是这样,翁归靡每天早晚护送风雨无阻,说是为了保证右夫人的安全,但其实也大可不必,从山坡到刘烨居住的蒙古包不过就是几百米的距离,而且还有赵胜陪同,他堂堂一个左贤王派几个侍卫保护就足够了,还用得着亲自护送么,有几次甚至忘记了他与扶玛的约会,两人还激烈争吵过。

  如果照着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翁归靡的心意很有可能偏向刘烨,这次莫巴家与桑马家闹矛盾就是个契机。只是乌布吉长老既不糊涂也不迂腐,他这三代老臣可不是白当的,他又怎会看不出翁归靡向着刘烨呢,权衡之下狠心不理会儿子的求情,直接把作恶多端的桑马拉出去砍了双脚。

  按理说桑马这也是罪有应得,在众人看来乌布吉长老确实很公正,但这对于乌布吉家族却是一种耻辱。在乌孙,谁要是有长老贵族的庇护,都会趾高气扬继而行凶作恶,像桑马这种人不在少数。

  普通百姓受了欺负不敢声张,就是怕得罪了他们,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乌布吉长老带头整治这股恶风气,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在长老贵族的眼中,他们只会嘲讽乌布吉太软弱,身为三代老臣居然还要看翁归靡和刘烨的脸色。

  翁归靡虽为左贤王,但他在朝中毕竟是个新人,论资排辈还没有资格跟乌布吉长老平起平坐。刘烨封号解忧公主,嫁到乌孙又被封为右夫人,说穿了就是大汉送给军须靡的女人,根本不足畏惧。

  乌布吉好歹效忠过三代君王,到头来还要听命于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个笑话。听话就听话吧,随便拉个不相干的平民砍了倒也无所谓,这老家伙竟然把自己的亲家砍了,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桑马再怎么说也不算不相干的人,他妹妹终归是乌布吉家的人,给乌布吉家族养育后代,哪怕讲她孩子的面子,也不能把他砍了啊!这砍掉的不是桑马的脚,而是长老贵族的颜面!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大家都会说乌布吉怎样怎样,往后还有什么贵族威严,谁还费尽心思巴结讨好他们,将他们奉若神明呢!

  长老贵族们将乌布吉鄙视地要命,乌布吉却不以为然,他也知道这样做很跌份儿,桑马以前的种种罪行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以前不闻不问,现在反而要出面主持公道哪!

  还不就是桑马太愚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么!

  翁归靡极力推广农业试验田,乌布吉不支持他这个未来的孙女婿实在说不过去,他也希望翁归靡多有建树,在朝中更有影响力,这样一来,他乌布吉家族不又多了一员猛将嘛!

  再说,这个项目批下来,他也能从中得利,采办购置能吃到不少回扣,还能解决不少穷亲戚的生活困难。乌布吉老谋深算,这种两全其美只赚不赔的交易他一定会积极促成的。

  未曾想桑马当着翁归靡的面,也不懂得收敛,跟人打架破坏农田还不过瘾,逞强骂解忧公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原本翁归靡不请乌布吉来的话,乌布吉还打算继续装聋作哑,但翁归靡派人来请了,他就不好再装下去了。

  乌布吉在来的路上权衡一番利弊,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是丢了面子,也得拉拢翁归靡的心,不能落个是非不分倚老卖老的印象。等翁归靡真正成为自己的孙女婿,丢掉的面子迟早会还回来的,而且是双倍奉还。

  乌布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翁归靡,他压根没考虑过刘烨的感受,权当送个顺水人情。但刘烨对他的认识倒是更深刻了,也为自己多准备个应对的法子。

  刘烨想到了师中,他留在军须靡那儿弹琴打听情报,应该收到了不少风声。平时他们怕须其格怀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减少见面的次数,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大件事,那边应该有人议论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刘烨正打算叫冯嫽去请师中,师中就不请自来了。

  “公主,公主,师大人来了……”冯嫽端着一盘子糕点,整个人像飞起来似的,英气的脸庞笑开了花,“公主,这是师大人亲手做的桂花糕,你快尝尝……”

  刘烨接过桂花糕,扬起头看向帐外,多日不见,师中仍是那幅清朗俊逸的样子,素白色的粗布长衫难掩他优雅出众的气质,随意挽起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草原上灿烂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白色的光圈,映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像天使一般美丽。

  “怎么,草原这儿也有桂花的吗?”刘烨晃了晃手里的桂花糕,指着鹅黄色的桂花笑问,“该不会是你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师中佯作讶异,施施然坐在榻上,清泉般澄净的眼眸满是笑意,“微臣只求公主一笑,是真是假不用深究了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刘烨咬了口桂花糕,唇齿之间漫溢桂花芬芳,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这、这真的是桂花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烨想说的是,师中你也太牛了吧,在没有保鲜条件的情况下,竟然把长安城的桂花带到万里之外的乌孙,难道你也是穿越来的,还是你会什么魔法。

  冯嫽也是不敢相信:“师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师中拗不过她们,只好从实招来:“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桂花酱吗,将新鲜的桂花蒸一下晾干,一层桂花一层蔗糖,密封在陶罐里半个月,就能随时食用了。”

  冯嫽赞叹:“师大人,您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刘烨三两口解决掉桂花糕,意犹未尽地说:“好怀念的味道,就像是还在家乡一样。师大人,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桂花糕的呀,怎么还想着做桂花酱带来,难道是我记错了?”

  师中只是笑也不答话,看了眼端着盘子的冯嫽,说道:“小嫽姑娘,你也尝尝看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做呢,跟宫里的味道只怕不能比了。”

  “嗯,闻着就很香。”冯嫽拿起桂花糕吃起来,陶醉地闭上双眼,发自肺腑道,“好吃,就是这个味儿啊,师大人,您不仅会弹琴谱曲,还会做糕点,真的很了不起呀!”

  “呵呵,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嫽姑娘真会说笑。”师中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我说真的,听常将军说,您还会武功的,而且功夫还不错呢,不如哪天你教教我吧,我要多学点功夫保护公主。”

  “好啊,只怕我们一交手,我还打不过你哪,若论武功高强,还是得找常将军了。”师中说话倒也实在,正因如此,刘烨和冯嫽都没把他当外人。

  “那好,明天开始你就来教我和小嫽姐姐吧,我也要学点功夫才行。”刘烨消化了不少桂花糕,揉揉肚子满意地笑起来,“好幸福啊,还是家乡的东西最好吃。”

  师中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疼惜,渐渐敛去笑容:“公主,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微臣无能,没能帮你做什么,实在汗颜。”

  “嗨,师大人,你可是我们姐妹俩心目中的阳光美男,虽说你忧伤起来也很迷人,不过我还是觉得不适合你,你笑起来最好看,真的。”

  刘烨坐在师中身边,大咧咧地拍他的肩膀,满脸真诚地望着他,师中没来由地心跳加快,不自在地挪开一些距离,咳了几声才道。

  “公主,桑马的事大王已经知道了……”

  第十八章 作茧自缚

  师中借着送桂花糕之名来见刘烨,正是要告诉她迫切想知道的情报。

  冯嫽放下食盘走到帐外,装作漫不经心地打扫,其实是在看有没有人偷听。这里是军须靡的地盘,就连须其格的拥趸都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必须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不能留给别人可趁之机。

  冯嫽给刘烨打个安全的手势,刘烨放下心来,有话直说:“师大人,大王他怎么说?”

  师中说:“桑马被判处斩足,大王没什么好在意的,乌孙的长老贵族纵容手下作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乌布吉带头整治对乌孙来说是件好事,大王乐于见到这种局面,他才不会有异议。”

  “哦……”刘烨心想既然这样,师中你为什么还是愁眉不展呢,“那么,师大人在担心什么?”

  师中如实说道:“公主和左贤王严惩桑马,不仅对农业试验田的发展有帮助,你也可以趁机立威,倒不失为一件好事,相比那些世代沿袭的贵族,你为平民百姓做实事更能得到拥护。但凡事有利必有弊,现在你也成为了当权派的众矢之的,其中又以须其格怨念最深。他与公主素来不和,你也明白,她最见不得别人称赞你了。”

  “嗯,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觉得好笑,她要断绝我跟大王的联系还不够,还不许我为百姓做些事,难不成我什么也不做,完全顺着她的心意,每天闭门不出做个活死人就好了。是不是只有这样她才会满意?”刘烨冷哼了声。

  “如果可以的话,恐怕她早就对公主下手了,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我和常将军在,没人敢动你一根头发,这也是微臣惟一能向公主保证的事了。须其格欺人太甚,她要堵断你所有后路,公主有所防备就好,千万不要操之过急,我们应该静待时机,而不是冲动行事,这可是一场持久战,绝非三年五载就能分出胜负的。”

  师中生怕刘烨气急之下做错了事,先来给她做好心理建设,刘烨明白他的用意,释然笑道、“你放心,即使我心里不服气,也是能分清楚轻重的。须其格要把我往死里整,我就偏不让她如意,我会跟她较量到底的,不会由着她为所欲为。”

  师中松了口气:“这就好,我就知道公主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来提醒你多留意身边发生的事,大王那边我也会随时留意,总之有紧急情况,我和常将军都在的。至于须其格那种女人,公主不要跟她计较,这些帐我们迟早都要她还回来。”

  “好,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为免出来久了引人怀疑,师中叮嘱几句就回去了,候在帐外的冯嫽听得一清二楚,等师中走后,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

  “须其格那个女人真够不要脸的,她霸占着大王还不算完,现在连你做点事都要从中作梗,她就见不得你好啊,看你好一点就浑身难受,她怎么就缺德成这样?我从小就在市井中讨生活,也没见过这么坏的女人啊,她就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呀,为了自己就非得把别人都逼死吗!”

  冯嫽越说越气,一拳头下去打塌了晾衣服的木架子:“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她前些天不还是腿脚不便么,现在看来可能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如我把她彻底打残废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这些坏主意!”

  “小嫽姐姐,别急,师大人好心提醒我们是为了长远打算,我们不能自己跑去找麻烦啊,是吧!”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太气人了,唉,听你的,我忍着这口气,那个女人要是再使坏,我可就不饶她了。”

  对于一个见惯勾心斗角的现代人来说,刘烨的适应能力明显比冯嫽强,她早就认识到世上没有一片净土,上学的时候有人眼红她成绩好,谁打破了公用物品,或是在课桌上画画的这种事都往她头上栽赃。

  刘烨听过最离谱的一次小报告,是说她下楼梯的时候掀女同学的裙子,好在老师坚定地认为她没有发展成蕾丝的潜质,才没把她叫到办公室问话。

  后来到旅行社实习,因为前世的相貌比较对不起观众,老板和老板娘都把她当成倒茶小妹使唤。她原本想忍气吞声熬个一年半载,却没想到那些新来的小导游都争着抢着往上爬,托熟人找关系,陪聊陪吃陪嘿咻,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刘烨纠结青春的肉,体为啥都那么不值钱的时候,她不知道已经为多少人背了黑锅,譬如某个小导游跟老板发生了一夜暧昧,被老板娘发现之后,结果一口咬定跟老板有暧昧的另有其人,矛头还时不时地指向刘烨,说是刘烨故意制造证据栽赃陷害。

  老板娘叫来刘烨对质,刘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进公司几个月,见过老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就算她有暧昧的念想,也没有暧昧的机会吧!

  小导游一脸正气满身正义,铿锵有力地控诉刘烨如何勾引老板,如何自动献身,言辞之精彩描述之细腻,恐怕连专门研究色,情小说的写手都比不上。刘烨红着脸听她讲了一章又一章,想发评论都插不上嘴,人家已经自我评论了。

  刘烨忘不了那副场景,因为她做梦都会笑醒,小导游是这么说的:“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事,我全身心投入的旅游事业竟然也有肮脏的一面,我被视为姐妹的同事陷害诋毁,我感觉很心痛,但我相信清者自清,那些居心不良的小人迟早会遭报应的。哼,女人的耻辱!”

  刘烨差点儿也要相信小导游是无辜的了,但她那鄙夷的眼神总往自己身上瞟,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的,不然不就成了女人的耻辱么!

  “呃,那个……我想这是个误会,事先声明我没有跟老板那个什么……我不知道是谁陷害你的啊,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说出来的……”

  小导游拔尖了嗓门,像是突然被人掐住喉咙似的:“你当然不承认啦,你自己干的丑事,你敢当着青姐的面说出来吗?你别把人都当成傻子,我警告你,像你这种人,无论在哪家公司都混不下去的,导游界不属于你,干脆趁早滚吧!”

  无缘无故被人冤枉,还被人当成孙子吼,任谁都受不了这窝囊气。勾引老板的罪名可不小,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可是这种事也说不清道不明啊,没有真凭实据谁相信呢!

  刘烨看看面无表情的老板娘,涨红了脸对小导游说:“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真跟老板有一腿,我出门就被雷劈。你口口声声说我陷害你,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你说你是冤枉的,说不定你是贼喊捉贼呢,好啊,我发过誓了,你也发誓,你不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我,我……”小导游傻眼,这种老土的招数居然还有人用,随即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哼,土死了,我才不要像你那么傻!”

  “青姐,你看她……”刘烨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在公司老实干活与人无仇,结果一个个都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真能活活把人气死。

  青姐看够了戏,妩媚一笑,朝刘烨挥挥手叫她过来。刘烨以为这次死定了,硬着头皮走过去,心想走就走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确实不适合她。

  “小刘啊,你这孩子就是个实心眼儿……”青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找你来问话,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世间险恶人心不古,别以为人家叫你声姐就把你当亲人了,你对她好,她还以为你傻呢!这不,刚出点事儿就把你扯进来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非要闹得大家都不安生就不对了。”

  刘烨稀里糊涂地点头,没听明白她究竟想说啥,青姐呵呵笑着,转身又朝小导游挥手:“你也过来!”

  小导游这会儿神色不太对劲,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青姐拉着她坐在身边,继续说:“你表现地不错,做导游就该像你这样,如果我们公司的导游都像你一样,就没有那些索赔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事了。从老板娘的立场看,我很欣赏你,被人逮着把柄还死不承认,露馅了还得找个替罪羊瞎搅合,你要是早出生个几十年,绝对是块革命的好料子。但从女人的眼光看,你就太不值了,得了,我就明白跟你说吧,蓉蓉宾馆302号房,你还记得吧!”

  听到“蓉蓉宾馆”这几个字,小导游浑身像触电一样,那张义正言辞的脸通红通红的,像被人扇过几十个巴掌。

  青姐笑意更深:“哎呀,这种事太正常了,你别以为我会怪你,其实我真没有,你想啊,现在的行情找个小姐得多少钱哦,街头巷尾那种野的可不行,太脏,像你这种自动送上门的多好啊,怎么说也不是出来卖的,算是个良家了,而且小宾馆就搞定了,比一般的小姐便宜多了!”

  “好啦,我找你来呢,就是想跟你做个良好的沟通,看你这样对人家小刘,我还是有点担心的,担心什么呢,担心你把我老公吃了,还要反过来告他强暴你,呵呵,这我可就头疼了呀!我就顺便引用你那句话了,像你这种人,无论在哪家公司都混不下去的,导游界不属于你,干脆趁早滚吧!再加一句,走好不送喽!”

  小导游后来是怎么滚出去的,刘烨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老板娘又多了张钻石信用卡。

  第十九章 调教小正太

  夏天的草原绿草如茵美到极致,连绵的群山逶迤延伸至天边,湛蓝的天空漂浮着白云朵朵,像甜到心里的棉花糖,又像是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山涧清泉欢快地流淌,鱼儿伴着水花嬉戏,引得树梢上的百灵鸟声声吟唱,争奇斗艳的山花烂漫绽开,只为晨曦朝露的温柔情怀。

  平整如毯的牧草如同一望无垠的绿色海洋,洁白肥美的羊群点缀其中,像是叶叶轻舟泛于海上,风扬起时,波浪起伏轻舟涌动,由远及近的丰富画面美不胜收。

  远处传来了“哒哒”“哒哒”的马蹄声,飞奔的白色骏马如梭似箭,放牧人高高挥起马鞭唱着嘹亮的牧歌,他身后的马群匹匹健壮结实四肢有力,高昂起头放声嘶叫。马群经过,声如雷鸣,只觉眼前划过一道道栗色或黑色的闪电,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它们已经奔向下一片草原,留下渐行渐远的鸣叫。

  清早起来劳作的小姑娘们结伴而行,聊着家常唱着歌,挽起袖子露出莲藕般的纤细手臂,笑吟吟地挤着羊奶,饱满红润的脸庞洋溢着幸福与满足,柔滑的乳汁漫过她们娇嫩的手,甜进了人们的心。

  绿色海洋里有一座座银色的小岛,正是昆莫与长老们居住的蒙古包,这些蒙古包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像是海洋里的航标为人们指引方向。

  这是一幅美丽的天然画卷,言语不足形容,笔墨难以描述,即使是最好的画家也未必能完全描绘出她的美好。

  某座蒙古包外传来了稚嫩的童声,听着像是五六岁的孩子,而且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又能听得很清晰。

  男孩问:“你为什么哭呢?”

  女孩答:“我想我的娘亲。”

  “你的娘亲去哪儿了?她不要你了吗?”

  “不,娘亲不会不要我的,她去天上唱歌了,因为她是草原上唱歌最好听的人,以后我也会去天上唱歌,这样我就能找到她了。”

  “哦,那你也唱个歌给我听听吧,我听听看,你是不是草原上唱歌最好的人。”

  “你又不是草原上的人,我才不要唱给你听,你说话都说不好,听起来怪怪的。”

  “我以前不是草原上的人,但我现在是的啊,我刚学会说你们的话,等我说习惯了就好了。”

  “嗯,原来你才刚学会说话啊,你那么笨,我就唱歌给你听吧!”

  “好啊,好啊……”男孩兴高采烈地拍手,“你要是唱的好听,我就给你学,拜你为师。”

  “拜你为师?什么意思啊?”

  “就是师傅的意思啊!”

  “师傅又是什么意思?”

  “……”

  男孩一时答不上来,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这时,又有个男孩的声音响起来:“你这个笨蛋,师傅就是男人的意思,他要做你的男人,你还傻不拉几要唱歌给他听。”

  “哥哥……”女孩怯生生地低下头,“做我的男人,什么意思啊?”

  “蠢货,这你都不懂,没娘养的野孩子就是愚蠢,他要做你的男人,就是他要占你的便宜,搞大了你的肚子再把你扔到羊群里去,以后你还想唱歌?哼,你趴在地上啃草还差不多!”

  “哇,我不是没娘养的野孩子……”女孩扁扁嘴大哭起来,走过去拉着凶男孩的手,“哥哥,我不要大肚子,我不要趴在地上啃草,我不要……”

  “滚开,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要大肚子,以后就别跟他一起玩,他不是我们草原上的人,他是汉狗,汉狗,不想做狗就离他远一点儿。”

  “嗯,嗯,哥哥,我不跟他玩了,我听你的……”

  刘烨和冯嫽越听越不对劲儿,这小男生说话的口气好熟悉,像是之前在哪儿听过一样,但是她们并没见过哪个小男生像他这么嚣张。

  “公主,你听这女孩儿的声音像不像细君公主的女儿少夫翁主呢?”

  “有点像,不过少夫不在这儿啊,须其格讨厌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把她接到大王身边哪?”

  “话是没错,也有可能是大王的旨意呢,上次左贤王说会想法子帮翁主的,也许在大王面前求了情,把翁主接过来了。”

  刘烨想了想:“那这两个男孩又是谁,如果真是少夫,她的哥哥就是……”

  冯嫽一惊,两人异口同声道:“泥靡,他就是泥靡!”

  泥靡何许人也?军须靡与须其格的长子,昆莫王位继承人!军须靡与解忧公主新婚之夜,须其格就以泥靡身体不适为由阻止他们圆房,之后又不断借着军须靡对这个儿子的溺爱,三番四次强留住他,同时又派人在赤谷城到处散播谣言,污蔑解忧公主骄纵蛮横,嫌弃军须靡野蛮肮脏。

  渐渐地,军须靡对解忧公主失去了兴趣,原本两人在语言和生活习惯等方面就合不来,再有须其格从中挑拨,时间久了,就算心里有点想法也拉不下脸了。

  这是刘烨和冯嫽都知道的,但只有刘烨知道冯嫽却不晓得的是,史书记载,翁归靡病逝,泥靡坚持迎娶解忧公主,成为她的第三任丈夫。

  刘烨想到这儿,心里就阵阵恶寒,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屁孩也是她的丈夫?以前只是想想须其格是她婆婆就浑身不自在了,现在亲耳听到泥靡的声音,那种浑身有成千上万蚂蚁爬过的真实感更强烈了!

  要说她跟翁归靡年纪相仿做夫妻还差不多,而且翁归靡从里到外都符合她对另一半的要求,她还挺愿意接受历史的安排。

  但要是说这个泥靡,那就太恶搞了吧,就算她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也很难接受,怪不得解忧公主对泥靡很反感,而泥靡死皮赖脸都要娶她,估计是想存心报复借机羞辱!

  刘烨忍着恶心喝了口水,在现代,老少配已是屡见不鲜,不管是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以找到年轻的另一半为荣,年纪相差个三五岁是正常的姐弟恋,相差十岁也能称为真性情,至于电视里演的杂志上登的那些“父女恋”、“母子恋”、“祖孙恋”,见怪不怪的观众们已经麻木了。

  按理说老牛吃嫩草不是谁都有的吃,年纪一大把了找个小情人也不失为有魅力,但对方的老妈跟自己是情敌,并且斗了一年又一年,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婆婆,这种滋味可就太不好受了。

  乱,伦,家庭变态乱,伦!

  刘烨想起了汲黯汲大人的那番话,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和蔼老人,他所担心的不无道理啊!嘴上说说容易,真轮到了自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刘烨的大话也说过了,豪情也表过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但谁说历史一定不可以改变的呢!这是她刘烨的人生,她有权利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稍微做点无伤大雅的改变,不影响历史发展百姓安康,不坑人不害人不就行了嘛!

  泥靡现在还是个孩子,他哪知道自己将来会跟个阿姨死磕,不依不饶非把阿姨娶进门哪!小正太虽说顽劣,但还是有调教的空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培养他健康的心理,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别总想着推倒阿姨,还是正儿八经地找个萝莉谈恋爱吧!

  刘烨认识到自己任务艰巨,除了须其格、翁归靡、扶玛和乌布吉,她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把小泥靡扭曲的人格掰直了,受到污染的心灵净化了,使他成为爱祖国爱社会爱人民的三好青年。

  这样的话,生活和谐了,日子顺遂了,她刘烨也就无忧无虑了。

  “小嫽姐姐,我们出去看看。”

  蒙古包外,孩子们已经打起来了,两个男孩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打滚,女孩哭哭啼啼吓得不知所措。

  刘烨看清楚女孩正是少夫,将她拉进怀里安慰,故作镇静地打量起滚草地的两个男孩。

  “少夫乖,不哭不哭啊,有姨娘在呢!”刘烨摸摸少夫的头,搂着她柔软的小身体,柔声道,“姨娘来了,少夫不要怕。”

  “姨娘,姨娘……”少夫还记得刘烨,毕竟对她好的人没几个,她依偎在刘烨怀里,努力吸取多一些温暖,“少夫怕怕,哥哥打人,他好凶的……”

  冯嫽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揪起那两个不肯服输的男孩,一手拎一个,强制他们站好。男孩们灰头土脸,身上满是草屑,愤恨不平地怒视对方,握紧双拳,小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个子高点的男孩衣着华丽,头上戴着雄鹰标志的蒙古帽,俊俏的小脸张扬着桀骜不驯的气息,乍看上去有几分像那个喜欢拍照又不会修电脑的某某希。

  稍矮的男孩穿着随意,脑袋左右两边各挽一个发髻,是汉人最常见的打扮。

  谁是泥靡很明显了,刘烨心里纳闷,问那个汉族的男孩:“你是谁呢?为什么要打架?”

  男孩规规矩矩地朝刘烨行礼,用汉语说:“回禀公主,草民赵子卿,看不惯他欺负妹妹,所以动手打了他。”

  刘烨点点头,好一个懂事的孩子,这次和亲,西汉随从有不少人将自己的孩子带来,可见他也是其中之一了。

  刘烨还想再问几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怒吼声。

  “该死的,你们这些汉狗,竟敢打我儿子……”

  第二十章 以牙还牙

  3

  须其格早上起来突发奇想要见孩子们,叫来奶娘一问才知道,泥靡刚起床就跑出去玩了,去哪儿玩的也不清楚。

  泥靡深受军须靡宠爱,从小就养成了随心所欲傲慢无礼的性子,区区一个奶娘根本管不了他,反正须其格不到中午是不会醒的,泥靡要去玩就随他去了。

  须其格一怒之下,将纵容泥靡的奶娘打了三十杖,气鼓鼓地冲出去找儿子,偌大的草原茫茫无边,远处那群马跑得正欢,万一泥靡去看热闹被碰伤了可怎么办。

  心里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错,须其格正胡思乱想,没留神踩在了一堆马粪上,热烘烘的马粪将她那双绣着金凤的新鞋子完全淹没,像是陷在沼泽地里似的,越陷越深,想拔也拔不出来。

  “左夫人……”

  跟出来的两名侍女吓得脸都变色了,须其格虽是西域人,但她可不是普通的西域人,身为匈奴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后来嫁给军须靡,也是贵为左夫人。须其格长得美,她也相当爱美,每天都要泡澡保养之外,对衣服饰品的执着也是极其惊人的。

  国都赤古城是乌孙经济最发达的地方,临近匈奴边界有个集市,每天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从那儿经过,须其格有个手下,专职就是在集市上为她挑选最好看的衣裳最新颖的饰品,就算丢在一旁不穿不戴,也不许其他人抢了去,总之,她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谁也别想抢她的风头。

  须其格不仅善妒,脾气也很坏,在她眼里除了自己是天仙其他人都是丑八怪,除了爹娘丈夫孩子看得顺眼,其他人都是混账王八蛋。她对身边的侍女从来没有好脸色,张口就骂动手就打,赏几板子那是家常便饭,打几十杖都是人家犯贱自找的。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两条眉毛都拧成麻花了,她们苦着脸,哆哆嗦嗦地跑过去将陷在马粪堆里的须其格解救出来。

  “左、左夫人,您没事吧……”

  须其格恶狠狠地瞪过去,冷声道:“你们看我像是没事的吗?还不快把鞋子脱了给我穿上!一个个废物,怎么带的路,我养你们还不如养一只羊!”

  侍女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指着地上那双绣花鞋,怯怯地问:“那鞋还要吗?我带回去洗洗吧!”

  “洗你个头呀,臭死了,还不给我丢远点儿。”须其格捂着鼻子,整张脸皱成了核桃,“快去把泥靡找出来,要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话没说完,须其格一扭头看见了刘烨,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却发现了泥靡的身影。那个叫小嫽的女人拽着泥靡的胳膊,横眉竖眼像母老虎,而刘烨抱着少夫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旁边还有个汉人打扮的男孩跟她作揖。

  好家伙,这明摆着就是他们一起欺负她的宝贝儿子啊!

  须其格顿觉浑身的血液往头顶冲,拎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狂奔过去,边跑边叫:“该死的,你们这些汉狗,竟敢打我儿子……”

  冯嫽见是须其格,没有立刻放开泥靡,而是更用力地抓着他,泥靡再蛮横,却也是个几岁的孩子,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哪有人对他这么不客气呢!心里委屈地要命,看见自己的母亲来了,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告状了。

  小孩子撒娇的方式有很多,最常用的就是哭,他们知道自己一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也是孩子们的专利。等人长大了,哭这一招就不管用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哭,就意味着失去了珍爱的东西。

  “娘,娘,哇……”泥靡哭起来的样子比少夫还惹人疼惜,粉嫩的脸颊布满泪痕,微微撅起的小嘴一开一合,像是下一秒钟就要窒息似的。

  须其格顾不得骂人,心都要融化了,连忙跑过去抱住泥靡,拍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亲他的脸:“宝贝不哭,不哭哦,娘来了,没人敢欺负你了……”

  泥靡还是在哭,双手拉扯着须其格乌黑的长发,像是怪她来晚了一样,咧开嘴巴哭得更大声:“痛,痛……她打我……”

  泥靡边哭边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指着冯嫽满眼恨意:“这个女人打我,痛痛……”

  须其格和泥靡双双瞪着冯嫽,刘烨一看,真不愧是母子俩,不仅长得像,咬牙切齿的那股狠劲儿都如出一辙。泥靡继承了须其格的美貌,小小年纪就具备了帅哥的雏形,黑玉般的眼睛透着灵气,棱角分明的轮廓如同雕塑。

  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就有这么重的戾气,长大以后那还得了,刘烨不禁叹气,前路漫漫任重道远,每时每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们看着靡儿。”须其格将宝贝儿子交给两名侍女,拢了拢垂落下来的长发,不怀好意地瞟了刘烨一眼,微微扬起唇角,“她就是你从大汉带来的侍女吧!”

  须其格指的“她”就是冯嫽,她看也没看冯嫽,仿佛那么做会自跌身价。

  “你这是明知故问啊,我刚来到乌孙那天,你不就知道了么!”刘烨看惯了她的虚假,倒不如直截了当。

  须其格咬着下唇微微眯起眼睛,高耸的胸膛像吹满了气越挺越高,已然是气得不行了。自从上次翻脸,刘烨就懒得应付她了,她说话夹枪带棒,刘烨也是嘲讽挖苦,时时透露着一个讯息,就是要跟她斗到底。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谁都喜欢拣软的柿子捏。须其格可以说是满肚子坏水,以前挑拨军须靡和细君公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恨一个人,也没有这么不痛快过。

  以往得罪她的人哪有活命的机会,一言不合就拉出去打个半死,或者直接送进军营里被折磨至死。像刘烨这种恨之入骨又下不了的手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原以为刘烨会像细君公主一样,受到排挤只会暗自垂泪,遭遇不公只能顾影自怜。

  须其格万万想不到,刘烨比她还要张狂,自卑自怜自怨自艾完全扯不上关系,自大自我自傲自信才是专属标签。于是,须其格的恨意越来越强烈,三天两头说她的坏话,哪天不动坏主意反而稀奇了。

  要不是军须靡惧怕大汉的势力,翁归靡处处维护着她,常惠和师中又总是盯着自己保护她,须其格早就把想好的一百零八种死法统统用在她身上了,不管是掐死刺死还是淹死烧死,只要死得最快就好。

  “你承认最好,你的侍女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身为公主你应该很清楚吧!”须其格正跟长老们谋划怎么对付刘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先被她打了,这倒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直接较量吧!

  “前些天,桑马的脚被砍了,罪名就是以下犯上,呵呵,这可真巧啊,百姓都称你为正义的化身,这回可就不好偏袒了哦!”须其格捂着嘴笑,样子欠扁极了,“一个侍女而已,我想你总不至于为了她那双脚,就失信于百姓吧,你来乌孙几个月,也没得到大王的青睐,只有那些穷酸的平民跟着你屁股后面转,得到他们的心对你来说也是功劳一件,你舍得前功尽弃吗?我这么说可是为你好啊!”

  刘烨面无惧色,妩媚一笑:“你这是欲加之罪啊,如果没弄清楚桑马为什么被斩足,就先去搞明白再说吧!免得说多错多让人笑话,不管怎么讲,你也是个夫人,有时间还是多学学国家律法,女人年纪大了就得讲究内在美,买再多新衣服新首饰也盖不住脸上的皱纹,人老珠黄不肯服老是不行地,反而显得更加肤浅。我想这些话平时没人跟你说吧,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你、你、你说我老了?”须其格被反将一军,双手捂着脸浑身发抖,尖叫起来,“我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所有人都这么说……”

  “你曾经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曾经,过去式,懂吗?”刘烨气不死她不罢休,“女人最可悲的就是不肯接受现实,再美的女人也有老去的一天,所以我好心提醒你多充实内在美,别等皮肤松了心也垮了,你连怎么哭的都不知道。还有,我比你年轻,这也是现实,但我不跟你比那些浅薄的东西,你好好守着大王过日子,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抢。但你不要得寸进尺,成天吃饱没事干就想着怎么整我,好啊,你自己找不痛快,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欺负,你也不配做我的对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奉劝你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你去死……”须其格气昏了头,也不在乎什么形象气质了,伸开十指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还没碰到刘烨的头发梢,就被冯嫽一把抓住。

  “你没听见公主说的话吗?就凭你还不配跟我们公主作对!”冯嫽稍一用力,须其格的手腕就像折断了似的,疼得她直掉眼泪。

  “你,你们会后悔的……你们给我记住……”

  少夫看须其格流眼泪,蓦地挣脱了刘烨的怀抱,跑过去抱住她的腿,也跟着哭起来:“娘,娘……”

  须其格正满肚子气没处撒,抬脚将少夫踢出去好远:“谁是你娘,扫把星,滚远点儿……”

  就在这时,泥靡哭喊着大叫:“父王,父王,我娘也被人打了……”

  第二十一章 自讨苦吃

  军须靡现身不是偶然,而是多方努力的结果。跟泥靡打架的那个孩子不是别人,他就是赵胜的独生子,赵胜的妻子早逝,只留下了这个儿子,说他是赵胜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圣命难违,赵胜听从旨意随解忧公主远赴乌孙,此去前途未卜,他不舍得带儿子一起去冒险,但更无法忍受一辈子分离。赵子卿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主动要求跟父亲去乌孙,积极学习西域语,还将农学方面的书籍看了个遍,别人问他长大以后想做什么,他就很坚定地告诉人家要像父亲一样教人种地。

  赵子卿和泥靡刚打起来的时候,赵胜就发现了,正犯愁该怎么办,刘烨和冯嫽就替他解了围,将赵子卿从泥靡手里救出来。赵胜还没刚松口气,母狮子须其格就怒吼着冲上来了。

  赵胜心知不妙,虽然他整天忙于农务,却也知道须其格跟刘烨是死对头,现在因着孩子的事,须其格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赵胜不敢耽搁,赶快去找常惠和师中求助。

  常惠擅长带兵打仗,一个人赤手空拳撂倒十几个彪形大汉没有问题,但要是解决女人们的家务事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年近三十还没成家就是嫌女人麻烦,如今被朝廷派到乌孙保护解忧公主,他就没想过成家这码事了。

  听完赵胜的叙述,常惠急得抓耳挠腮,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不管对方是神是魔是男是女,只要敢碰公主一根汗毛,他就决不轻饶。

  “他奶奶的,这个姓须的没完没了是吧,离间大王和公主也就算了,这还三天两头跑来找麻烦,再忍下去公主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吧!那姓须的不就是匈奴的人吗,她有啥还得瑟的,欺人太甚老子就不忍了,直接请兵杀到匈奴老巢!赵大人,她们在哪儿,你现在就带我去……”

  “常将军稍安勿躁!”师中出声制止他,“两位夫人发生争执,常将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难道你保护公主的方式就是把须其格打一顿?你打了她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就算圣上派兵攻打匈奴至少也要等几个月,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要藏身何处?况且,我朝刚经历过大宛之战,现时圣上会派兵攻打匈奴吗?”

  师中有条不紊地分析一番,常惠的眉头皱得更深,摊开双手无力道:“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到底怎么样才行?师大人,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也不能看着公主受人欺负啊,那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她就见不得公主比她好!”

  “我们不方便出面,但总有合适的人选,不是吗?”师中已经有了主意,起身走向愁容满面的赵胜,安慰道,“赵大人不要着急,有公主在,令公子不会有事的。这样吧,赵大人去请左贤王,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请左贤王?”赵胜犹豫了一下,“最近他跟乌布吉长老走得很近,有时还刻意疏远公主,我去请他,他会来吗?”

  “会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师中唇边扬起优美的弧度,“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赵大人尽管放心,你去请他来吧!”

  “嗯,那好,我这就去,师大人,那你呢?你和常将军还要出面吗?”

  师中摇头:“我们就免了吧,常将军在这儿等着,我要去见大王!”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得知师中要去请军须靡,赵胜就像吃了定心丸。

  须其格打架打不过冯嫽,斗嘴斗不过刘烨,怒火攻心气昏了头,什么也不管了,披头散发泼妇似地扑上前去。

  冯嫽不可能让她碰到刘烨,看着是拉架,其实是趁机还以颜色,掐几下拧几下,怎么解气怎么来。西域女人虽然比较健壮,但须其格从没干过重活,每天养尊处优哪来多少力气。

  须其格又哭又叫,恨不能头上长出两把刀,直接把这两个女人砍死。

  泥靡从没见过他娘这样疯狂过,真给吓哭了,哭得泪眼朦胧的时候,一眨眼瞧见了他爹,连忙大叫起来:“父王,父王,我娘也被人打了……”

  军须靡脸色铁青,大踏步地走向混战现场,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搭理。须其格见是丈夫来了,甩开冯嫽的手就去告状。

  “大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她们两个贱人,先是打靡儿,这又来打我,你可是亲眼看到了呀,今儿个无论如何不能饶过她们,都把她们拉出去砍了,她们不死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须其格打过一场架,衣衫凌乱不堪,下垂的胸部若隐若现,引以为傲的乌黑长发乱成了鸟窝,头顶还沾着黄色绿色的草屑。平时精心保养的那张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指甲抓痕,一撇一捺,正好是个叉。

  军须靡看她这幅狼狈的样子,厌恶地皱眉,须其格没有半点儿眼色,依然紧紧拽着他的手,狠狠地瞪着刘烨和冯嫽:“就是她们,她们打你最心爱的靡儿,还有那个该死的下人,她打得最起劲,这可是以下犯上的罪,大王一定要严惩她,必须判她斩足之刑……”

  须其格没有彻底扳倒刘烨的把握,便将矛头对准了冯嫽,借着这个机会,先掰断刘烨的左膀右臂也是好的。

  “臣弟拜见王兄,左夫人,右夫人……”

  匆忙赶来的翁归靡来不及喘口气,先是打断了须其格的控诉,继而向军须靡解释道:“臣弟奉王兄之命,昨日将少夫翁主接回来了,由于天色已晚没有打扰王兄和左夫人,请右夫人代为照顾。赵大人的住处就在附近,赵公子和少夫翁主一起玩耍并无不妥,至于泥靡世子为何跟他们打起来,臣弟就不知情了。”

  军须靡还没应声,须其格已经跳起来了,她指着翁归靡的鼻子叫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左贤王,你摆明了帮她们几个说话啊,什么叫不知情,你的意思是说我没看管好靡儿,他被别人打也是活该了?你别忘了你是乌孙人,她们是汉狗……”

  只听“啪”地一声响,须其格左脸颊上多了几道红里发紫的指印,须其格捂着脸,瞠目结舌地望着一脸怒气的军须靡,张了张嘴:“大、大王……”

  “闭嘴!”军须靡一把推开她,眼里满是鄙夷不屑,“你没看好靡儿,还有脸到处叫嚣,你不嫌丢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须其格委屈地眼泪汪汪,指着杵在一旁发愣的泥靡:“大王,你的靡儿被她们打了,不信你看,靡儿,靡儿,你过来让父王看看。”

  泥靡早就傻眼了,这一早上发生的稀罕事,加起来比他过去几年见过的都多,军须靡浑身散发着怒气,他现在过去除非他真傻。

  军须靡懒得理她,眯眼打量着鼻青脸肿的赵子卿和满脸泪痕浑身泥污的少夫,再看将少夫抱在怀里的刘烨,心想师中说得果然没错。一个是备受冷落的妻子,一个是孤苦无依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听须其格的一面之词实在不该。他确实是忽略了她们,英明的君主不仅要治理好国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妻子孩子都管不好,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见状,翁归靡应景地说:“小孩子打架嬉闹原本就是寻常小事,大人们何必无故夸大。臣弟记得小时候,经常与王兄打得不可开交,用先王的话说,这才是草原男儿的本色,赵公子看起来明显不是世子的对手,以后还得多练练呢!不过,两个男孩打架,怎么连翁主也跟着遭殃,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是你们的对手。”

  说着,翁归靡走到少夫身边,少夫跟他熟悉,很自然地伸出手抱他,翁归靡留意到她手臂红肿,心疼地说:“哎呀,翁主,是不是很疼啊,以后哥哥们打架,你不要靠近哪……”

  冯嫽心直口快:“这不是哥哥们打的,是左夫人踢的。少夫翁主叫她娘,她却将翁主一脚踢开,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娘!”

  须其格刚要辩驳,就被军须靡瞪得低下了头,刘烨拍拍少夫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道:“叫父王啊,父王来看你了。”

  少夫被须其格踢得浑身都疼,见着大人就害怕,在刘烨的鼓励下,她胆怯地开了口:“父、父王……”

  “哎!”军须靡罕见地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快步上前,将少夫抱起来,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少夫被他的胡子扎得到处躲,躲来躲去自己咯咯地笑起来。

  少夫笑了,军须靡心情大好,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不由想起了温婉可人的细君公主。他与细君公主相处不多,一方面由于细君公主难以接受他们的关系,一方面也有须其格不停挑拨的原因。现在想来,自己着实亏待了细君公主,那般柔情似水的女子,只要他多用点心,她也不会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看着他们父女其乐融融,刘烨也想到了细君公主,由衷地感叹:“细君姐姐在天有灵,她一定会深感欣慰。”

  军须靡看向刘烨,两人虽说不是真正的夫妻,但她眼中的真诚已经打动了他。

  “解忧公主,往后少夫就由你来照顾吧!”

  刘烨喜出望外欠身施礼:“谢大王恩典。”

  第二十二章 如果喜欢

  军须靡将少夫翁主的抚养权交给刘烨,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管须其格服不服气,军须靡已经肯定了刘烨的地位。

  须其格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军须靡怎么会突然转变态度,他以前对刘烨和少夫不闻不问,现在却对她们这么好,像是要补偿什么似的。

  其实,军须靡并不是突然转变,这些日子以来,师中和翁归靡有意无意总给他灌输如何做明君的观念。师中和翁归靡是什么人,三言两语就能看透对方的心思,须其格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师中只是弹琴,从来不多说话,翁归靡也是恪守臣子兄弟的本分,不去过问军须靡的家务事。

  须其格自以为坐稳了乌孙国母的位置,军须靡对她言听计从,儿子又是下一任昆莫,朝中长老大臣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即使大汉来的解忧公主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被军须靡打入冷宫的弃妇,下地干点农活还差不多,跟她争宠想都不要想。

  但她没有发现军须靡的想法正在逐渐变化,也没想过师中和翁归靡有胆量在背后为解忧公主说好话,更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得到军须靡的肯定。

  眼下一切已成定局,须其格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她或许能理解师中和翁归靡为什么讨厌她,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军须靡的所作所为。难道真像刘烨说的那样,她老了?

  军须靡嫌她老了,所以爱意也没有以前那么深了,即使她曾带给他那么多欢乐,为他辛辛苦苦养育继承人,他也记不得她的好了!

  须其格想起她的母亲,那么美丽聪慧的女人,曾经深得她的父王匈奴单于的宠爱,赏赐的珠宝不计其数,为博佳人一笑可以冷落整个后宫。可是现在又怎样呢?她的母亲独守空房,身边连个耐心服侍的奴婢都没有,父王再也记不起母亲的生辰,再也没心情整晚陪母亲聊天看日出。

  这就是以色事人的下场吧,自古君王皆薄情,这是细君公主说过的话,须其格曾嘲笑她嫉妒自己,现在看来确是不假!

  此时,须其格并不难过,她只是觉得悲哀,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她连丈夫的心都抓不住,她连想对付的人都扳不倒。

  像须其格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永远都是别人不对,全天下的人都该以她为尊,将她奉为神明!

  要知道世上没人有这种特权,就算你是九五至尊天皇老子,多行不义天怒人怨,照样有人敢把皇帝拉下马。

  得人心者得天下,即使你天生高人一等,但也要看后天的修为,看你有没有福气享用老天爷赐予的好命。

  知足常乐!这话不只是说给普通百姓听的,那些位高权重野心膨胀欲望不满的人更该听听,而且应该听到心里去。要不怎么还有人说自找麻烦呢,有时候,麻烦确实是自己找来的。

  须其格这次受到教训,她能不能反省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也没有人关心她怎么想,多行不义必自毙,凡是有因必有果,看她接下来怎么做吧!

  赵胜抱住儿子,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心有余悸地数落起来:“子卿,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啊,爹每天起早贪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你可倒好,你好的不学坏的学,现在都会跟人打架了,一打还打上了大王的儿子,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你要是真打伤了世子,你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啊!”

  赵胜越说越来气,拎起赵子卿的衣领,接连几巴掌,结实地打在他屁股上。赵子卿也是个倔脾气,忍着眼泪就是不哭也不求饶。

  刘烨最看不惯人家打孩子,有理说理,孩子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打也没用。况且,赵子卿又没有什么错,碰上泥靡那样的,她都想上去揍几下。

  “别打了,赵大人,快别打了,子卿受了伤,禁不起你这么打。”刘烨一把拉过赵子卿,冯嫽连忙将他藏到身后,惟恐赵胜再追过来打。

  少夫拉着赵子卿的手,嗲声嗲气地问:“小哥哥,你的屁屁疼不疼啊,我给你揉揉好吗?”

  赵子卿看了眼少夫天真无暇的脸庞,紧抿双唇,猛地抬手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越蹭就越止不住。少夫看他一直哭,也跟着哭,两个孩子哭得可怜兮兮,叫人看了心疼。

  赵胜鼻子一酸,眼眶开始泛红:“你娘走得早,留下咱们爷俩儿相依为命,这儿是乌孙的地盘,不是咱们长安城啊,谁不是小心翼翼讨生活,你这孩子不长进也就算了,还净惹事,你说,你为什么要跟世子打架?”

  少夫吸了吸鼻子,边哭边说:“哥哥打我,小哥哥打哥哥……”

  刘烨一听,顿时了然:“原来是泥靡打少夫了,所以子卿才看不过去动手的。赵大人,子卿没有故意惹事,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少夫啊!”

  翁归靡跟着劝和:“是啊,赵大人,子卿还这么小,就知道帮助弱小,有这么懂事的孩子,你该高兴才是,哪里还要责怪他呢!”

  赵胜将信将疑:“子卿,少夫说的是真的吗?”

  赵子卿还在跟他闹别扭,迟迟不肯开口,刘烨柔声相劝:“子卿,你爹打你是怕你犯错,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就要跟大家说清楚啊!”

  “嗯……”赵子卿点点头,“少夫妹妹说的没错,她哥打她,还骂我是汉狗,我很生气就打了他。”

  “原来是这样……”赵胜满怀歉意地摸他的头,语气哽咽,“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打人啊,以后再遇见这种事,你就把少夫带走,就算别人打你也不要还手,知道了吗?有什么事就来找爹商量,爹不在的话,你还可以找公主,不能自己做决定,知道了吗?”

  “爹,我知道了,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了……”赵子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胜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脸,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孩子啊,你就是爹的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大人……”刘烨在一旁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拿出丝帕帮赵子卿擦眼泪,“好了,现在没事了,子卿,你带妹妹去敷药好不好,妹妹怕痛,你们一起她就不怕了呢!”

  “好,我要和妹妹一起!爹,你别难过,我向你保证,以后听你和公主的话,就算别人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你就放心上山干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赵子卿人虽小,说话却像大人似的,赵胜看他这么听话,早就没气了,不停点头努力笑道:“乖,乖,这才是爹的乖孩子。”

  冯嫽和赵胜带着两个孩子敷药去了,刘烨望着翁归靡,心里有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每当她有困难,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前世的时候,她就渴望生命中出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关心她,爱护她就够了,她对王子没有幻想,因为她不是公主。

  刘烨承认自己的前世很悲催,满腔志向无处施展,还没找到心上人就挂掉了。上天待她不薄,她现在是解忧公主,真正的公主,但她同样不奢望得到王子的爱情。

  如果说当初她对翁归靡志在必得是因为历史,那么现在,她是在听从自己真实的心意。

  她动了心,她对翁归靡动了心,也许是从见他第一眼起,也许是那朵黄色蔷薇对她施了咒语,也许是每天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许……

  翁归靡察觉到她不一般的视线,心里又是没来由地慌乱,他抗拒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有心爱的扶玛,他们下个月就要结为夫妻了,刘烨是军须靡的妻子,他的大嫂。

  翁归靡不敢正视她,反射性地想要逃走:“右夫人,少夫翁主昨晚刚到,不如你这几天多陪陪她吧!山上的事有我和赵大人看管,右夫人尽可放心。”

  这是翁归靡惯用的疏远口气,刘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啊,那就有劳左贤王和赵大人了。”

  翁归靡转身要走,刘烨忽然叫住他:“索朗,谢谢你,谢谢你说服大王,让我照顾少夫。”

  翁归靡的双肩微微颤动了下,他顿了顿,淡淡地说:“其实,右夫人最该感谢的是师大人,是他潜移默化说服王兄相信你,让你照顾翁主的,王兄对左夫人不满,估计也是受了师大人的影响。臣弟这么做都是为了翁主,不管大人们心存什么念想,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希望右夫人将翁主视为己出,也算慰藉细君公主在天之灵。”

  刘烨苦笑道:“这是当然,我始终将细君公主当成姐姐,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就算为了少夫牺牲一切,我也不会犹豫一下。索朗,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大可不必刻意躲着我,你这样生分我心里很难过。”

  “我……”翁归靡缓缓转过身,看见刘烨眼中的苦楚,心脏蓦然抽痛,“我,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

  刘烨强颜欢笑:“好了,你去忙吧,索朗,我这儿有你最爱喝的竹叶茶,随时为你准备着。”

  第二十三章 扩建赤谷城

  乌孙国都赤谷城建于公元前161年,建都伊始乌孙国力有限,无论是规模还是经济发展都远远比不上大汉的长安城。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想要联合大月氏攻打匈奴,任命张骞为使者远赴西域打探当地情况,张骞穿越荒漠好不容易来到了大月氏,潜伏了一段时间打听到不少有利情报,后来顺道把康居、大夏和乌孙都转了个遍。

  张骞历尽辛苦总算不辱使命,除了危机四伏的匈奴没敢去,整个西域的情况几乎都了解了。由于张骞实在是个人物,即使隐姓埋名也难掩锋芒,藏在黄沙里也照样绽放出金子的光辉,西域诸国的王侯贵族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能人,都以与他结交为荣,将他奉为座上宾。

  没过多久,匈奴就注意到了张骞的存在,虽然还没搞清楚他的底细,但以匈奴的作风,不管是友是敌都要先抓过来再说。孤立无援的张骞哪里是匈奴鹰爪的对手,被俘之后假意奉承借机逃脱,在逃回大汉的路上,又被那群鹰爪擒获,这次他被直接带回匈奴,匈奴单于还给他娶了当地人作妻子。但张骞依然坚持汉族风俗,即使妻子给他生了儿子,也没有动摇他重回大汉的决心。

  直到匈奴联合猎骄靡攻打大月氏,张骞才有机会逃出来,回到大汉以后,他将西域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诉了汉武帝,并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张骞提出,西域地域辽阔发展潜力巨大,如果能将中原的先进技术传输过去,促进中原与西域诸国的交往,将汉文化传播开来,势必能为大汉带来难以估计的收益。

  大月氏溃败,汉武帝攻打匈奴的计划也就此搁浅,张骞的提议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虽说还料不到收益会有多少,但这个提议确实是可行的。

  汉武帝是那种想到就做的人,如果没有这点魄力,他也不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千古明君了。于是,汉武帝大笔一挥,不仅给张骞升了官,也成就了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

  张骞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出使西域,这次出使,张骞掌握了西域诸国地理、物产以及风俗习惯的资料,为后来卫青大获全胜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

  因着之前与诸国王侯的良好关系,张骞在大宛、康居、大夏、龟兹等国很吃得开,这些西域的小国家长期以来饱受匈奴欺压,他们对国盛民强的大汉心存向往,如果能与大汉结盟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张骞说服这些小国家并不困难,但他更看重的是惟一能与匈奴抗衡的乌孙。可是,乌孙昆莫猎骄靡念及匈奴单于的恩情,对张骞的示好视而不见,三番几次拒绝大汉使者的求见,始终不肯给张骞机会。

  猎骄靡态度坚决,张骞也不是轻易放弃的普通人,他料定猎骄靡不甘心归顺匈奴,不然当初也不会重新兴建乌孙了。只要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君主,都会全心全意致力于国家强盛,不能容忍百姓再受欺压。

  匈奴一直是西域的霸主,匈奴各地的奴隶主凶狠残暴,尤其是对周边这些小国家的人民,欺压程度是相当残酷的。

  作为一国之君,猎骄靡能保障的只有国都赤谷城而已,其他部落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有被匈奴吞并的可能。猎骄靡心里很清楚,匈奴老单于念着昔日情分不会将他赶尽杀绝,但匈奴王族却对他怨念很深,他日若是老单于过世,恐怕就没人能控制住这种局面了。

  乌孙岌岌可危,猎骄靡自然是担忧的,张骞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每次派去使者都以国富民强为主题,让他们轮流给猎骄靡洗脑。

  功夫不负有心人,猎骄靡开始松动了,他对百折不挠的张骞产生了兴趣,终于答应跟他见面。

  如何劝服猎骄靡,张骞已经想好了上百种方案,关键还是让他看到乌孙强盛的希望,意识到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本与人抗争。

  猎骄靡与张骞相见恨晚,张骞简直就是他的知己,猎骄靡怕得罪匈奴,不敢明着来,暗地里派使者也去大汉走一趟。

  张骞当时已是积劳成疾,为了促成乌孙与大汉联姻,亲自将乌孙的使者带回长安城。乌孙使者受到了极为周到的招待,每天有好酒好菜享用,每晚有仙乐佳人相伴,长安城的繁华给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都不想回去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乌孙使者还是很尽职的,他回到乌孙之后,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将大汉描绘成人间仙境,强过匈奴百余倍的超级强国。

  猎骄靡很是心动,想象着张骞给他描绘的美好蓝图,同时又怕乌孙与大汉联姻的举动激怒了匈奴,惹来杀身之祸。

  得知张骞病逝,猎骄靡不禁欷歔,志同道合的知己天人相隔,以后他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了。

  就这样,和亲这码事也不提了,直到匈奴对乌孙边境的挑衅逐渐升级,猎骄靡才下定了决心,以良马千匹为聘礼向汉武帝求亲,顺利娶到了多才多艺的细君公主。

  从那时起,猎骄靡就一心想着兴盛乌孙扩建赤谷城,但他心愿未了就过世了,细君公主也依照传统改嫁给猎骄靡的孙子军须靡。

  军须靡继承祖父的遗愿,广为接受大汉方面的建议,发展农业和纺织,即使屡次遭到长老贵族的抗议,还是顶住压力坚持了下来。也就是在这种局面下,翁归靡站在了军须靡这边,每当有人提出异议,他就代军须靡出面解决。

  长此以往,军须靡跟这个堂弟的关系越发密切,翁归靡说的话他也能听得进去,就算是须其格恨翁归靡恨得要死,也不敢对他怎样。

  军须靡筹备多年,终于将扩建赤谷城的方案摆到了台面上,长老贵族们觉得他这么做有些操之过急,但这毕竟是先王的遗愿,他们也不好直接干涉。朝中支持与反对的势力各占一半,军须靡为这事头都大了,经常找翁归靡商量,一商量就是整晚。

  朝中气氛紧张,须其格再笨也不敢挑这种时候找事,刘烨着实轻松了好一阵子。山上的农业组和桑蚕组进展顺利步入正轨,赵胜也培养了一批骨干分子,刘烨基本上不用每天都去看管了。

  现在,她大半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少夫,教她汉语和汉族习俗,也教她琴棋书画,趁着冯嫽不在的时候,还教她说几句简单的英文,用作以后打暗号用。

  少夫在刘烨的悉心呵护下成长得很快,比草原上的小孩子更聪明更活泼,她最好的玩伴就是赵胜的儿子赵子卿,两人有事没事就在一起背诗经。

  赵子卿是个小才子,据他说五岁的时候就会背诗经了,刘烨不相信,《诗经》收集了三百多篇诗歌,别说是几岁大的孩子,高智商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全背出来。她刚进宫那会儿,李延年和师中让她唱的那几首曲子,配的就是里面的诗歌,刘烨成天“兮”啊“也”啊的,背的都快吐了。

  不过赵子卿这孩子倒不像是吹牛的,什么大雅小雅国风颂,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着比百家讲坛还过瘾。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段谁不会啊,求爱经典嘛!刘烨得意地笑,正准备着给他们讲讲其中的含义,赵子卿就已经转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了。

  这段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诗经第二篇《葛覃》,说的是女子干完活准备回娘家看望父母的事。刘烨刚要开口为少夫解释喈喈是黄鹂在叫,赵子卿已经开始背下一段了。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呃,这是怀念征夫的《卷耳》吧!

  “南有樛木,葛藟礨之,乐之君子,福履绥之……”

  这是祝人幸福的《樛木》?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这是……

  “朝躋于西,崇朝其雨……”

  ……

  刘烨无语,这小男生也太牛叉了吧,这不是小才子,而是大天才!难道古代的小孩都这么牛叉?是不是随便拉一个回到现代都能上春晚?

  赵子卿已经不是在背书了,他拉着少夫的手,两人一边跳舞一边唱曲,那本《诗经》就像是从他肚子里长出来的,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好吧,她认输了,崇拜一下无数的穿越前辈,你们穿越的时候有没有带笔记本或者ipad啊!

  第二十四章 防不胜防

  须其格安分了,刘烨也清净了,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心情也轻松许多,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

  二十三岁的刘烨穿越到十七岁的解忧公主身上,转眼之间又过了三年,加在一起算起来,刘烨也有二十六岁了。

  生理年龄有二十六,可她的心理年龄远远不止这个数字,西汉距今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期间发生的事如果都写下来整理成书,几座图书馆都不够放的。当然,现代还有一种东西叫电脑,可以节省很多空间。

  但凡穿越,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能改变历史,不管你穿到哪个朝代,都不能仗着自己通晓历史胡作非为,不然准没好下场,人消失了还算好的,最怕就是活不成死不了,沦为不生不死的宇宙游魂。

  那些穿到架空朝代的幸运儿自然没有这种困扰,但作为刘烨,她就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要深思熟虑不得马虎。这关乎到她的性命,稍有不慎就会遗恨万年,她可不要做那孤魂野鬼,世世代代没个着落,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刘烨绝对没有篡改历史的勇气,她能做的就是在历史允许的范围内,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然而,她现在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没喜欢上那个翁归靡之前,日子过得还算顺畅,她不挑吃,煮熟的就行,也不挑住,遮风挡雨就好,虽然个人卫生问题让她挺纠结的,但总算是适应下来了。

  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

  她统统都忍了,反正她前世就是宅女一枚,吃饱了睡,睡醒干活,日复一日,生活既单调又乏味,大学时期的几名闺蜜陆续嫁人之后就很少联系,她喜欢的男生不喜欢她,她不喜欢的男生也不喜欢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就是被遗弃的人,除了父母,没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刘烨习惯了做个被人无视的小透明,几乎修炼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直到穿越成为解忧公主,她才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她渴望被人重视,渴望呼风唤雨,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

  刘烨对自己说,今生一定要好好地活,活个够本,将前世的遗憾都弥补过来。她有知识也有常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照着历史的大纲活下去,一定要活得精彩活得开心。

  说,永远比做容易得多,她知道如何瞒过刘义夫妻,如何迎合汉武帝,如何化解须其格的挑衅,但她不知道的是,如何面对心爱的人。

  她爱上了翁归靡?她想是的!

  只要翁归靡一出现,她就浑身不自在,总想着头发有没有乱,为什么不用蝴蝶缎带扎头,而是随便拿了根乌漆吗黑的布条;脸上有没有黑眼圈,晚上为啥要熬夜弄火枪,不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么;还有,早上跟人学挤羊奶,身上可能有羊的膻味吧,他讨不讨厌这种味道,万一讨厌可怎么办……

  如果哪天她的状态很好,她又像是台上光芒四射的主角,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美丽有多么好。譬如那段让人酸掉大牙的蔷薇花的故事,事后回想起来刘烨都觉得肉麻,好在效果还不错,翁归靡并不排斥,似乎还曾为她动摇过。

  或许男人就喜欢这种调调吧,就喜欢漂亮可爱温柔体贴声音娇嗲又爱撒娇的女人,要不怎么男人们都喜欢林志玲呢!

  可是,刘烨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不喜欢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虽不喜欢,却又满心向往,翁归靡的任何一丝回应都能牵动她的神经,让她为之欣喜为之神伤,甚至辗转难眠。这种感觉就像中了罂粟的毒,明知自己会受伤,偏偏抗拒不了那瞬间的喜悦。

  刘烨想让自己洒脱一点,就像面对所有对她产生质疑的人那样,但惟独对他做不到,翁归靡,他究竟是不是她的毒?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初见翁归靡的时候,刘烨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诗。虽然没有令人窒息的美貌,但他就像蔷薇花的芬芳,无声无息渗入她的心扉。

  “公主,公主……”

  刘烨胡思乱想了一上午,总算被冯嫽叫醒了,她揉揉托下巴托到发麻的手腕,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少夫和子卿跑去哪儿了?他们在找我吧?”

  “不是他们找你……”冯嫽心神不宁地看了眼帐外,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扶玛,扶玛来找你了。”

  “什么……”刘烨顿时来了精神,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想着翁归靡,扶玛这个碍眼的女人就找上门来了,她以为她是谁?真当自己是翁归靡的未婚妻吗?

  自从扶玛当着她的面跟翁归靡大吵大闹,刘烨对这个女人就没有一点儿好感,要不是她胡搅蛮缠,翁归靡也不会刻意疏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史书上还说呢,她才是翁归靡的妻子,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既然历史不容改变,她就不能再忍下去了,必须拨乱反正,及时把迷了路的翁归靡拉回到正道来!

  “好啊,她来得正好!”刘烨不是在说气话,她们俩迟早要分出个胜负,也就不差这一时了。

  刘烨打扮得光鲜亮丽,走出蒙古包,看到了同样光鲜亮丽的扶玛。扶玛头戴浅蓝色罗帕,颈边两根水滑油亮的黑色发辫镶嵌着橘色的玛瑙,她穿着紧身的天蓝色夹袍,腰间系着乳白色的缎带,将那窈窕的腰身勾勒地恰到好处。袍子边沿、袖口和领口绣着最时兴的云卷纹,蓝金双色的绣线搭配起来很好看,映得她健康红润的脸庞更显迷人。

  扶玛的确是个美人,只要是男人见了她都会心动吧,其实,翁归靡喜欢她没什么好稀奇的,但不管他有多喜欢,最后都会清醒过来,因为他命中注定的爱人并不是她!

  “右夫人……”扶玛一见着她,立马甜笑起来,熟落地挽起她的胳膊,指着不远处两匹棕栗色的骏马,“你不是说想跟我学骑马么,不如就今天吧,怎样,你方便吗?”

  说说而已,何必当真!看见你就心烦,谁还当真跟你做姐妹啊!刘烨边笑边腹诽,不过看那两匹马高大健壮确实不错!

  “这是扶玛小姐挑的马吗?”

  “是啊,教右夫人骑马,当然要挑最好的了,在咱们草原这儿,不分男女,个个都是好骑手呢!右夫人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了,等右夫人骑熟练了,扶玛也带你去月亮湾看看,月亮湾很美的呀,我第一次带索朗去看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回来了,呵呵,喏,这两匹都是蒙古马,受过驯养,生人也能骑的,我先陪你在这附近转转,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刘烨根本没把扶玛的奉承放在心上,但她对月亮湾着实很感兴趣,不由问道:“从这儿到月亮湾要多久呢?”

  “月亮湾?你真想去月亮湾?”扶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右夫人怎么知道月亮湾?难道是索朗告诉你的?”

  看看,又来了,这个扶玛压根就没相信过他们,总觉得翁归靡暗中跟她有一腿。

  刘烨嗤之以鼻:“喀纳斯湖月亮湾,谁不知道啊!”

  “喀、喀纳斯、湖?”扶玛纳闷地重复她的话,“右夫人说的是月亮湾上游的湖水吗?”

  “呃,嗯,是吧!”刘烨不清楚这个时候当地人是怎么称呼那片湖的,为免露馅,连忙转移话题,“那就麻烦你了,扶玛小姐,我可是第一次骑马啊!”

  扶玛笑得开怀:“我知道右夫人这是第一次骑马,所以挑的都是驯过的马,它们很温顺的,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冯嫽眼看刘烨要走,不由着急:“公主,你从没骑过马,一定要当心啊!叫几个侍卫跟你一起去吧!”

  刘烨想了想:“也好,就让他们跟来吧!”

  扶玛回头瞪了眼冯嫽,冯嫽一怔,随即看过去,而扶玛早已换上了灿烂的笑容,亲切地朝她挥手:“小嫽姑娘,你也来吧,骑马可好玩啦!”

  冯嫽摇摇头,心想可能是她看错了,扶玛要是嫌她多事,怎么可能叫她也去呢!

  “不了,我还要照看翁主,扶玛小姐,拜托你好生照顾我们公主,她不会骑马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小嫽姑娘,你就放心吧!”

  扶玛声声保证,保护刘烨的侍卫也都跟去了,刘烨上了马,扶玛一手持鞭,一手拉着刘烨那匹马的缰绳,两匹马并列前行,马儿在草原上缓缓踱步,看起来惬意极了。

  冯嫽目送她们走远,没发现哪儿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便也就放下心了。

  刘烨刚开始骑马有些紧张,不过她骑的这匹马确实很温顺,扶玛又很会驯马,骑着骑着就适应了。

  “右夫人,你果然学得很快啊!”扶玛满眼真诚地赞叹道,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们,朝刘烨狡黠地笑,“不如,咱们今天就去月亮湾吧,你不是很想去么!”

  “月亮湾?”刘烨随即摇头,“那么远,还是不要了吧,再说,我还没练熟呢,都是靠你带着我走。”

  “咦?你不想去的呀,我还以为你很想去呢……”

  刘烨没有回话,她是很想去,但绝不是跟扶玛一起去,谁知道扶玛究竟安得什么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那好,我们就随意走走吧,等下次再说。”

  扶玛笑眯眯地帮刘烨牵马,不着痕迹地回过头去,朝那些侍卫使了个眼色。

  第二十五章 善恶一线间

  夕阳笼罩着西边的山峦,如血一般蔓延开来,霎时间万物轮廓变得朦胧恍惚,无法分辨从远处走来的那道影子到底是自己抚养的忠实爱犬,还是残暴凶恶的野狼,善与恶的界限变得模糊,黄昏过渡到夜晚短短的几分钟,这就是“狼和狗的时间”。

  这句法国谚语“”出现在《狼和狗的时间》这部剧集里,刘烨爱看电影不爱看电视剧,那些天雷滚滚的偶像剧或是婆媳争霸的家庭剧不是她的菜,爱来爱去没事找事浪费时间,场面宏大的历史剧或是勾心斗角的宫廷剧她倒是愿意看的,不管怎样总能学习经验嘛,还有就是这样的刑侦剧,看得人热血沸腾。

  《无间道》的成功,引发了屏幕上的卧底热潮,电影电视剧拍了不少,惟一让刘烨印象深刻的就是这部《狼和狗的时间》。虽说刚开始是冲着帅哥男主去的,但看着看着就被精彩的剧情吸引了,连着两天一口气看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男主为了彻底惩治犯罪集团,忍辱负重做了几年卧底,面对心爱的女主惟有狠心视作陌路,一次次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仍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当女主不顾生死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时候,顽强的男主终于忍不住流下了英雄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刘烨现在身处乱世,时刻处于善与恶的较量中,好在她分得清楚是非,也不会被人左右,至于那生死相许的知己,多盼望他快些来到自己身边!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王子情结,殊不知大多数的王子都是王八伪装的,还不如丢掉幻想,用自己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茵茵绿草如海浪般起伏,血色残阳与暮色融为一体,天地间陷入昏暗。刘烨发现自己每到夜晚就容易多愁善感,这也许就是爱上某人的后遗症,看来她还是太纯情了,远远比不上那些身经百战心如磐石的情场高手。

  “扶玛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刘烨没有心思再转悠下去,扭头看向神情模糊的扶玛,纳闷道,“扶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扶玛“哎呀”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那些侍卫手忙脚乱地上前抱住她,那匹惹了麻烦的骏马仿佛知道大事不妙,扬起前蹄就狂奔起来。刘烨还没学会如何下马,只能紧紧抓着缰绳,竭力控制身下越发暴躁的马儿。

  这时,不知是谁“碰”到了马屁股,刘烨骑的那匹马像发疯了似地扬蹄尖叫,混乱之中,刘烨看不清扶玛诡异的表情,只听她惶恐地叫起来。

  “右夫人,双腿夹,紧马腹,千万不要松手……”

  这种时候,不用你说也不会松手的啊,只是这匹马像不受控制一样,焦躁不安地来回晃动喘着粗气,刘烨觉得自己瞬间穿越成西班牙的斗牛士了,可惜她前世就不喜欢看这种血腥的运动,更不晓得如何收服狂躁的牛马。

  扶玛也很焦急,她急得是马儿为什么还不跑,总在原地打转有什么用,她就是要刘烨消失,这辈子都回不来才好呢!

  扶玛咬着唇,装作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从小就是草原山出色的驯马师,就算站在马背上都不会跌下来,又岂会真把自己摔伤。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刘烨对翁归靡有企图,而翁归靡似乎也受她迷惑,即使他不肯承认,但从他留恋的眼神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扶玛无法容忍翁归靡移情别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嫁过人的汉族女子,扶玛不相信自己会比她差,不相信自己留不住爱人的心。

  但她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她察觉到翁归靡的动摇只会大吵大闹,发小姐脾气蛮不讲理,还没到敢害人的地步。

  若不是她……

  须其格表面上安分,背地里可没少做动作,她听说扶玛与翁归靡闹别扭,立刻想到了新出路。谁说对付刘烨非得靠军须靡,谁说除掉对手非得亲自出面,像扶玛这种妒火焚身头脑简单的女孩子就是最好利用的工具啊!

  尤其是扶玛不容小觑的身世背景,足够让军须靡和翁归靡两兄弟头疼了,如果扶玛真有本事除掉刘烨,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木已成舟,看他们两兄弟还有什么法子,人都死了,总不可能起死回生吧!

  须其格和扶玛的关系原本就不错,再加上她们有共同的敌人,交流起来就更投机了。须其格以过来人的身份,警告扶玛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女人要是不懂得为自己打算,就只有被抛弃的下场,等男人真变了心,要死要活都没用的,上吊自杀都不会来拦一下。

  扶玛跟翁归靡吵过架之后,两人虽然又和好了,但她总感觉跟过去不一样。翁归靡不像之前那么在意她了,说话更像是敷衍,笑容也是那么勉强,总之,完全不一样了。

  须其格这样说,扶玛心里就更不安了,她当然不愿意失去翁归靡,他们即将成亲的消息世人皆知,万一有个变数,就不仅是她个人的面子问题了,整个乌布吉家族都要蒙羞啊!

  扶玛心神不宁,须其格更有话说,乌孙不比大汉,小叔子真跟嫂子好上了,也没有人嘲笑他们。况且军须靡一向器重这个兄弟,他跟刘烨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说不定脑子一热就把刘烨赏给翁归靡了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须其格并非无心,她添油加醋挑拨离间的本事连刘烨都望尘莫及,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更难参透了。

  在军须靡和翁归靡忙于扩建赤谷城的日日夜夜,须其格和扶玛也是一聊整晚,扶玛可以说被她完全洗脑,对刘烨的恨意也越来越强烈。须其格为她安排好了除掉刘烨的计划,她还傻兮兮地记住须其格教她的每一句话,做好应对不同可能性的准备。

  待她来找刘烨的时候,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单纯的扶玛了,她是伪装过的侩子手,为了除掉对手抢回自己的幸福,她不介意自己变成冷血残酷的野兽。

  刘烨意识到这些已经晚了,她身下的这匹马不知道往哪儿狂奔,充满欢声笑语的蒙古包被抛于身后,想回头都来不及了。

  那些侍卫当然不会跟来,扶玛愿意叫他们来,肯定都是被收买了的,他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他们已经等不及向须其格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刘烨啊刘烨,你上辈子被人欺负被人骗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会轻易上当呢!活了二十六年,居然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要知道她可是你的情敌呀!情敌要是能和睦相处,世界和平也不成问题了,情敌是什么人,就是往你碗里下药,朝你脸上泼镪水,从你背后捅一刀的人啊!

  你自己愚蠢也就算了,还要搭上解忧公主一条命,解忧公主那等奇女子,你轮回几世也不够赔啊!汉朝与西域的历史被你改变,你这个历史的罪人,你就等着做孤魂野鬼吧,永远都别想着投胎了!

  刘烨努力从脑袋里搜罗驯马的知识,她记得电视里的帅哥驯马师想要马停下来的时候,都会用右手往下拉马的缰绳,就算当初驯这匹马的人是左撇子,她往左拉应该也能行吧!

  刘烨坐扯右拽了半天,马儿压根不高兴理她,跑得贼快停也不停。刘烨摸了摸马的颈子,汗流如注烫得吓人,完了,这马该不会是有病吧!

  天大地大,她这究竟要去哪儿呢?

  第二十六章 情迷月亮湾

  6

  不管去哪儿,只要不跳悬崖就好!

  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刘烨天生的乐观因子派上了用场,发疯的马儿漫无目的地奔跑,月光为草原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色,目光所及之处黑白交替,像是穿梭于茫茫时空之间。

  耳畔疾风掠过,脸颊的刺痛转为火烫的烧灼,肆无忌惮的夜风穿透刘烨麻木的身体,没有任何知觉。

  刘烨的双手像是用强力胶黏在缰绳上一样,双脚也跟马腹分不开了,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算清醒,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来到这片草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解忧公主就是她,她就是解忧公主,她已经不觉得自己占有解忧公主的身体对不起谁,既然上天这样安排,她就有存在的道理。

  刘烨感觉马儿的速度放慢了许多,渐渐地,她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了。眼前影影绰绰,高低起伏,近看像是童年时外婆家楼上的爬墙虎,远看又像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但镶嵌其中的点点银光又那么美,像天边蜿蜒的银河,又像美人玉颈间的钻石项链。

  忽然,马儿哀鸣了两声,四肢瘫软跪倒在地上,此时的刘烨已经不害怕了,她打心底里同情这匹马,虽然它差点儿要了她的命。明明是人起的邪念,遭殃的却是无辜的马儿,刘烨不清楚扶玛给它吃了什么药,让它癫狂往死里跑。

  马儿有气无力地看向刘烨,鼻子口腔冒出股股热气,刘烨凑近一看原来是浓稠的鲜血,她心里一酸,轻拍着它的头,念念有声:“去吧,平静地去吧,去到那片自由的草原,和同伴们无拘无束地生活……”

  “嗷,嗷……”马儿痛苦地叫了几声,也许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也许是在回应刘烨,它的头颈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双眼半开半合。

  刘烨依偎着它,躺在草地上,听着生命渐渐消逝的声音,内心的酸涩倾涌而出,泪水漫过脸颊,沉静冰冷。

  她会记住这种感觉,永远记住!她不会再忍让,再也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眼泪都流干了,刘烨的身体才恢复知觉,她双手撑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向那片银光闪烁的地方。看了好久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片丛林,而那美丽的银河正是盘旋其中的湖泊,s型的湖泊似是一弯弦月,将丛林从中分开,乍看上去就像是太极图。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化合而生万物,宇宙有无限大,是以称为太极。相比宇宙,一花一叶是那么渺小,但每朵花都有自己的世界,每片叶都有自己的绿意,花有凋零,叶终枯萎,最后都将归还大地。没有这一花一叶,也就没有宇宙的浩瀚。

  刘烨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许多,以前她总是在想,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生命的含义又是什么。但她现在明白了,她就是她,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经历生命的过程,至于生命是七彩斑斓还是昏暗混沌,那就是个人的修为了。

  既然如此,如果她不珍惜生命,没有好好把握每一天,那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与其纠结命运公不公平,倒不如享受阳光的温暖健康的欢乐,对这个世界来说,百年不过是瞬间。

  刘烨深深吸口气,做了几个伸展手臂的动作,她现在要养好体力,没有了马,她得靠自己走回去呢!这里如果没估计错的话,应该就是喀纳斯湖月亮湾了,因为看起来跟宣传单上的照片有七八分相像,究竟是不是,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再看吧!

  刘烨拢紧衣服,看了眼身后黑茫茫的草原,能不能走回去虽然是未知之数,但她并不害怕。

  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从梦里传来,依稀还有人唤她的名字“烨儿”。马背上那道帅气潇洒的身影看着就让人心动,他的眼角荡漾着温暖的笑意,俊美的轮廓真是百看不厌。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不假,但他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就连偶像剧的男主都比不上的超级帅哥。

  古代的水土养人哪,没有污染就是好,粮食蔬菜都是天然有机的,水里没有重金属,肉里没有瘦肉精,奶里没有三聚氰胺,衣服里没甲醛,化妆品不含激素……

  其实,来到古代挺好的,没有现代的高科技,却有最纯粹的生活,尤其是古代的美女帅哥一个个都这么水灵,皮肤光滑得像,像什么来着?

  “剥了皮的煮鸡蛋,对,煮鸡蛋,广告上就是这么说的……”刘烨闭着眼睛念叨“煮鸡蛋”,小手摩挲着类似煮鸡蛋的物体,嘴角微微上扬,“嗯,好光好滑啊,这是男人还是女人啊,不对,都不对,应该是小孩子的,是少夫?还是子卿?手感真好,我的皮肤都没这么好……”

  发觉那个物体开始移动,刘烨毫不客气地扭住他:“是少夫吗?是的话快回答!不回答?那就是煮鸡蛋,煮鸡蛋,不许动,不许动哦,不然,不然我就一口吃掉你……”

  “煮鸡蛋”果然不敢动了,乖乖地任她又掐又扭来回蹂躏。刘烨满足地咯咯笑着,小手开始往下滑,“煮鸡蛋”居然还穿衣服的么,领口还是那种最难解的盘扣,好吧,盘扣就盘扣,再难解也是能解开的,她好歹也穿越过来两三年了,这点难度算得了什么!

  解开一颗,两颗,三四五六颗扣子,刘烨觉得差不多了,直接把手伸进去,结实的巧克力块哦,一块,两块,三四五六块……

  “嗯,不错,真不错,挺有料的呢……”刘烨沉浸于自己的美梦,不安分的小手就没打算停过,她一边数着“巧克力块”,一边舔着唇,没来由地喉咙一阵干渴,“咦,奇怪了,巧克力块还会动的,该不会是要融化了吧,哎呀,让我吃一口再化吧,我好久没吃过巧克力了……”

  刘烨眯着眼睛在笑,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她固执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荒凉的草原哪来的巧克力呢!

  殊不知“巧克力块”也是有尊严的,不甘心接受被推倒的命运,“巧克力块”猛地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滚烫的胸膛像一团烈焰。

  “唔,好热……”刘烨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却被“巧克力块”抱得更紧。

  “别动,让我抱着你就好。”

  嗯?“巧克力块”还会说话的?

  刘烨的梦醒了大半,她糨糊似的脑袋开始转动,她在月亮湾附近的草地上睡着了,按理说这里应该没人在的,难道说林子里有黑瞎子?不对啊,黑瞎子不会说人话!

  人?什么人?

  刘烨艰难地睁开双眼,沉重的眼皮像涂了强力胶,怎么睁也睁不开,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紧贴在胸口的滚烫胸膛剧烈地跳动着,头顶炙热的气息拂过她裸露的肩颈,像是烙铁那般烫。

  刘烨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这幅胸膛属于男性,荒郊野外半夜三更,一个男人强行抱住她,想做什么还用问吗!

  “放、放开我,他妈的流氓……”刘烨挣扎的声音糯甜娇媚,听起来像撒娇,她窘迫地红了脸,使出全身力气想推开他,“混蛋,敢跟老娘来强的,再不放手我阉了你……”

  “烨儿,是我……”

  刘烨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去,迎上他温润多情的眼眸,兴许是月光太美,他美好得太不真实,他努力地望着她笑,却掩不住眼里的疼惜。忽然间,刘烨的心蓦然抽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就快喘不过气了。

  “烨儿,是我,索朗……”翁归靡轻轻地说。

  四目交接,情深几许,那只无形的手渐渐松开了,化为一汪春水,流淌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刘烨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下,翁归靡望着她,突然低下头来,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刘烨和翁归靡都在颤抖,分不清楚谁抖得更厉害些,翁归靡的唇所及之处,就像火焰在熊熊燃烧,刘烨不敢呼吸,生怕这一切只是个梦境,转眼即逝。

  翁归靡用吻膜拜他心目中的女神,她是那么遥不可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她动心。可是,在这么美的夜晚,在这失而复得的时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几乎就要失去她了,得知她有性命之忧,他想也没想就找来了,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期望,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真的失去了她,他会恨死自己。他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如此。

  翁归靡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冯嫽焦灼的哭喊,扶玛冷漠的神情,刘烨蔷薇花般的笑容,在他眼前纵横交错,让原本就不安的心饱受煎熬。一直以来,他都不肯承认对刘烨动了心,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他看得懂,但他不敢再进一步,惟有否认自己对她的感情。

  那朵蔷薇花是她甜美的笑容,而他,拥有她的笑容就足够了!

  第二十七章 咎由自取

  月亮湾的夜晚充满魅惑,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即使是翁归靡也情难自控。

  他的心脏仍在狂烈地跳动着,自从冯嫽来找他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陷于极度恐慌的状态,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失去的恐惧。

  扶玛带走刘烨之后,冯嫽始终放不下心,要知道扶玛可是翁归靡的未婚妻,而刘烨与翁归靡之间暧昧的氛围不仅是她察觉得到,其他人应该也能看出端倪吧!

  尤其是像扶玛这种恋爱中的女子,她满心想着都是翁归靡,满眼看的也都是他,哪怕他有一丝异样也能立刻感应出来。

  冯嫽没有谈过恋爱,迄今为止也没爱过谁,但她知道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特别是对情感之事。

  看着少夫和赵子卿天真无邪的笑容,冯嫽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她和刘烨真能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吗?须其格或者其他人当真愿意放过她们?

  冯嫽当然没有这么单纯,她清楚地知道解忧公主的使命是什么,这是一场殊死较量,用师中的话说,没有三年五载是很难分出胜负的。所以,解忧公主的存在本身就对某些人造成了威胁,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扶玛临走时的那个眼神……

  冯嫽反复思量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明明是毫无心机的青春少女,那种歹毒的眼神实在是太不相称了。就像是,就像是须其格?

  萌生出这种联想,冯嫽不寒而栗,当时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种眼神分明是须其格才有的啊!扶玛,须其格,须其格,扶玛,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难道,一切都是须其格的阴谋?扶玛受须其格指使,假意向公主示好,然后趁机下毒手?

  冯嫽顿时懵了,既害怕又紧张,如果不幸被她说中了,那么,刘烨现在又是什么处境?若是出个意外,若是……

  不敢再想下去了,冯嫽强作镇定,眼看天色已晚,将少夫和赵子卿送到赵胜那里,谎称她和刘烨晚上有事,请他帮忙照看少夫。

  紧接着,冯嫽调头就往乌布吉家奔去,扶玛和刘烨要是都没回来还好说,要是扶玛先回来了,那就一定有问题。

  看到扶玛躺在榻上心事重重的样子,冯嫽一颗心猛地下沉,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冯嫽很想冲上去将扶玛揪起来,当面问她刘烨在哪儿,很想赏给她几巴掌,问她还有没有良知。

  但冯嫽都忍了,她已经想到了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扶玛的未婚夫——翁归靡。

  谁叫扶玛招惹她们了呢,她冯嫽就是要让翁归靡看到扶玛的真面目,让翁归靡知道扶玛怎么陷害刘烨的。

  可是,冯嫽根本就见不到忙于政务的翁归靡,她连他的蒙古包都靠近不了,因为翁归靡和军须靡正为扩建赤谷城的事烦神,其他人等一概不见。

  既然如此,冯嫽也有对策,当即去找师中和常惠,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常惠二话没说,带上十几名心腹动身去找刘烨的下落,师中意识到事态严峻,稍作思量想了个主意将军须靡引开。

  冯嫽见到翁归靡,没有一上来就控诉扶玛的阴险狡诈,而是很平静地说出她的亲眼所见。翁归靡又不是傻子,他怎会听不出来其中的猫腻,很明显就是扶玛从中使诈。

  翁归靡来不及猜测扶玛背后的指使人是谁,也顾不得问她究竟为什么这样做,直接找扶玛问刘烨人在哪儿。

  扶玛没想到翁归靡这么快就找来了,按照事先编排好的说辞敷衍他,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极其无辜地说:“索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难道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是我故意让右夫人骑的那匹马发疯?”

  翁归靡没工夫听她辩解,再次重复道:“扶玛,右夫人在哪儿?你快告诉我,天已经黑了,耽误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扶玛继续装疯卖傻,眼角似有泪花闪动:“你知道吗?那匹马真的发疯了,我在草原上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马能疯成那样,像是最凶狠的野兽,能把人吃了一样。那些侍卫为了保护她,都被马踢伤了,有一个还伤了脊梁骨,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现在正在军营里躺着呢!不信你去看哪,看我有没有在骗你!”

  “还有我的腿,你看看,看看呀……”扶玛激动地掀起裙子,露出刚包扎好的小腿,“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恐怕就摔断腿了,索朗,你不心疼我的伤,反而怀疑是我害了右夫人,你怎么能这样,你真是太过分了!”

  冯嫽冷冷地开口:“扶玛小姐,自始至终左贤王都没说是你害了我们公主,你反应这么激烈,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住口,你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女,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扶玛鄙夷地哼了声,反过来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没看好你们公主,你连做个下人都不称职,现在右夫人出了事,居然有脸来诬陷我,让我替你承担责任,你这个无耻的小人!好,我再说一次,右夫人骑的马发疯了,我们谁都拦不住,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被侍卫们送回来休养,就算你们不来,我也要去见大王的。”

  “这招确实够阴险,看起来似乎是无懈可击,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冯嫽不卑不亢地迎向扶玛憎恶的怒视,“这就是最大的漏洞,扶玛小姐,以你那点能耐,还想不出这么周详的招数,我说的没错吧!”

  扶玛恼羞成怒:“放肆,无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你这是犯了亵渎贵族的大忌!来人哪,砍去她的双脚,再把她的嘴给我缝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冯嫽没把她的恐吓放在眼里,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心虚了,对吧,因为全被我说中了。扶玛小姐,我们中原有句俗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我们公主,老天爷都不会帮你,你把你的罪过都推到马身上,自己歹毒却要怪马凶暴,装着一副清白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最肮脏的就是你!‘马发疯了,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这话说出来恐怕没人信吧,别把人家都当成傻子!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知,请你立刻告诉我们公主的下落!不然,就算把这片草原翻个遍,我们也会找到公主!”

  “我说过我不知道,就是马发疯了,就是这么简单,哪来的什么阴谋诡计!”扶玛不见棺材不掉泪,气恼地跳起来,“贱人,你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右夫人失踪跟我无关,你们高兴把草原翻个遍就去找吧,清者自清,我才懒得跟你废话自跌身价!”

  “清者自清?哼,你说话就不怕闪了舌头!好吧,死不承认是么,你就准备好遭报应吧!”

  “该死的贱人,你敢诅咒我……”扶玛扬手就要打冯嫽一巴掌,却被翁归靡一把抓住,她又伤心又悲愤地尖叫起来,“索朗,你帮她不帮我?你竟敢帮这个贱人……”

  只听“唰”一声响,翁归靡把她腿上的布药包撕下来,沾着药渣的小腿完好无损,连块青肿的痕迹都没有。

  翁归靡和冯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腿,扶玛那张脸红得像一团火,她结结巴巴地摆了摆手:“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索朗,你听我说,我真的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还有呢?接下来还要怎么编?你说你的腿差点儿摔断,结果却能跳起来骂人,现在我揭穿了你的谎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翁归靡心痛地看了她一眼:“扶玛,你太让我失望了!”

  冯嫽冷笑了声,转过身紧追翁归靡而去,扶玛瞪着眼睛半张着嘴,悔恨、懊恼、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冲翁归靡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索朗,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推倒下章继续哈,不是某燕卖关子呀,因为这段有必要交代下的,表拍我请看下章  第二十八章 吹吹枕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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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翁归靡为生长在这片辽阔的草原而自豪,但在今晚,他却无比憎恨无边无际的草原,刘烨不知身在何方,也许她能逢凶化吉,也许她正孤立无援,也许她已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惟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她,即使是在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翁归靡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刘烨,这种自信并非无缘无故,仿佛冥冥之中有指引,将他带到刘烨的身边。

  在黑暗中茫茫追寻的无助,惴惴不安的焦灼,提心吊胆的惊慌,这些感觉翁归靡不愿意回想。他第一眼看到刘烨的时候,她紧闭双眸像在昏睡又像是停止了呼吸,翁归靡只觉自己的心在那瞬间停止了跳动,苦苦压抑的感情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

  “烨儿……”

  翁归靡用尽所有力量唤她的名字,他从不敢直呼她的名讳,从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在心机深沉的族人面前,在浑身戒备的扶玛面前,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仰慕之情,即使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是的,他爱她,他爱上了美丽的汉家公主,爱上了同族兄长的女人,爱上了乌孙昆莫的夫人。

  他并非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他不会轻易为谁动心,也不会迷恋女子的美貌,更不会觊觎兄长的女人。可是,遇见了她,他所有的坚持都化为乌有。

  初初见她,他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原以为是她的美让他产生幻觉,但当她蔷薇花般的笑容绽开之时,他听见了心底传来的声音,那朵花开的声音。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遭受冷落排挤还能笑得那么明媚,她不会自怨自艾,不在意别人给她造成的伤害。她怀抱更远大的志向,她将中原先进的技术带给乌孙,与乌孙的平民百姓一起务农,在她身上看不到公主夫人的影子,但却觉得她最矜贵。

  她用她的“炮仗”解决了一场危机,她的坚强勇敢令人折服,她的正义凛然令人佩服,她的聪明才智令人信服。

  她对少夫的温柔诚挚,翁归靡看在眼里,心也为之融化,但当她叫住他的时候,却又不敢回头看她,因为他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头。

  那杯竹叶茶像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仿佛他们前世缠绵今生有约,不管相隔多远,终有重逢的一天。

  翁归靡灼热的唇徘徊在刘烨耳畔,双手不知不觉越拥越紧,像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

  刘烨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感受他有力而纷乱的心跳,他的吻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渴望,她想跟他更为亲近,亲近到不分彼此。

  但,翁归靡仍是在顾忌什么,他的拥抱那么用力,唇却像羽毛轻轻撩拨她的心,犹豫着该不该许下一生的承诺。

  “索朗,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让你有机会逃走……”

  翁归靡怔了怔,刘烨没给他时间思考,便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翁归靡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刘烨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到在草地上,两人的唇胶着在一起,像是引线点燃了彼此的热情。

  刘烨面红心跳呼吸困难,忍不住抬起头换口气,看着身下的翁归靡,涨满情愫的双眸如烟似雾,像是花瓣上的晨露,美得令人心醉。

  翁归靡看得痴了,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托住自她肩头垂下的长发,呼吸着专属于她的芬芳,原始的冲动在他体内放肆地延伸。

  “烨儿……”

  在她的注视下,翁归靡忘情地唤了声,轻抚着她粉嫩的脸颊,目光流连于她精致的面容。

  刘烨羞赧一笑,整个人卧在他怀里,翁归靡趁势翻了个身,转而将她压在身下,化被动为主动,温柔地吻上她的唇。他等不及品尝她的甜美,她每一次的颤动都让他心动不已,他轻柔地安抚她的不安,他要她知道他会好好待她。

  此时,刘烨的脑袋一片空白,前世毫无恋爱经验的她,这可是她名副其实的初吻。记得言情小说里描写这种场面的时候,通常是说思绪放空脚都站不稳了,甜美地像是在云端漫步。

  可她现在是躺着的啊,有没有躺着接吻的经验借鉴?置身云端的感觉她也没感受到,她只知道自己紧张地要死,他的引领让她不知所措,如何迎合让她困惑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她不想给他留下不解风情的印象,甚至是麻木不仁的恶劣影响。

  算了,算了,谁接吻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呢!刘烨两眼一闭,装作很熟练地回应,生涩与激情矛盾地结合,引得翁归靡直想笑,所有人都知道,刘烨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她果然是个不服输的人,哪怕是在这方面也不甘落于人后!

  但翁归靡不得不承认,她的“反击”确实很有效果,他温柔的怜惜逐渐遮掩不住攻略的本性,愈发激烈地追逐她的芳踪,大肆侵略每一处属于他的柔软。在他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下,刘烨败得溃不成军,任他予取予求。

  许久,刘烨忽觉胸口一凉,睁开双眼,却见翁归靡像是痛苦地隐忍什么,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在这种地方要了你。”

  放心?她看起来像是在担心吗?她有吗?她有吗?她有吗?

  不过,这种被人疼惜的感觉真好,真正爱你的男人不会只爱你的身体!

  刘烨拥住翁归靡,想要说些应景的话,突然发现一道玫瑰色的光芒从他身后升起,她激动地将他推开,指向那片蓝紫色的月亮湾。

  “看,日出……”

  翁归靡宠溺地望着她笑:“从今以后,我会陪你看每一个日出。”

  刘烨没来由地鼻子发酸:“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吗?”

  翁归靡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傻瓜,我当然知道,你不用怀疑我的真心。”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刘烨哽咽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管翁归靡是不是她的毒,有这句话也算她没白喜欢他一场。

  “下次我带你来好好看看月亮湾,现在我们要回去了。”翁归靡体贴地为她梳拢头发,捧起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带你来的。”

  翁归靡和扶玛订有婚约,眼看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所有长老贵族都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在这种时候,翁归靡要是提出退亲,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一个扶玛尚且好对付,再加上个乌布吉就没那么容易了。

  刘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要的不止是这些:“索朗,答应我,做乌孙的昆莫,好吗?”

  翁归靡愕然:“我?昆莫?我从没觊觎过王位啊!烨儿,你、你就这么看重夫人的位置吗?我以为,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刘烨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们想要在一起的话,你就必须成为昆莫。你想想看,我是大汉的和亲公主,我来到乌孙就是为了两国的安定,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幸福,辜负了祖国的期待。”

  “索朗,你和那些愚昧的长老们是不同的,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只贪求片刻的欢愉,但你明白匈奴是永久的威胁,乌孙的强大离不开大汉的支持。如果我们只为自己,大汉和乌孙的关系仍是停滞不前,匈奴要是打过来,百姓们还得跟着受苦受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什么都不管了,这样的幸福是你想要的吗?你能心安理得吗?”

  “可是……”翁归靡犹豫了,“王兄不可能传位给我的,乌孙昆莫的继承人是泥靡,这是王族的传统,谁都改变不了。我要是动了这个念头,须其格第一个不放过我,如果她唆使匈奴发动战争,我们乌孙肯定招架不住啊!”

  “泥靡还小,若是军须靡主动将王位传给你,须其格还有什么话说呢,这毕竟是你们乌孙的国事,匈奴再不情愿也不敢轻举妄动。”

  “烨儿,王兄的身体硬朗得很,十年八载也不会退位的,真等到了退位的时候,泥靡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刘烨轻叹道:“索朗,我不是逼你谋朝篡位,也不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才这么说,更不是贪图什么荣华富贵。乌孙除了你,不能交给别人统治,须其格是匈奴的人,他的儿子要是称王,乌孙肯定会沦为匈奴的附属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有所准备,天有不测风云,若是真有那一天,泥靡又担负不起国君的重任,你该怎么办?”

  刘烨这番话戳中了翁归靡的要害,他当然能看出来,而且看得很透彻,但直系相传是乌孙历代的传统,他怎么能背弃传统呢?他决计不肯眼睁睁看着乌孙成为匈奴的附属国,更不忍心让百姓受人欺压,难道,只有他继承王位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难道,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一条出路?

  翁归靡看向满怀期待的刘烨,幽幽地叹了声:“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第二十九章 比翼双飞

  翁归靡将刘烨平安地送了回来,一晚未见,恍若隔世,看着满脸洋溢幸福的刘烨,冯嫽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冯嫽整宿未眠,再加上焦虑不安,眼底的黑眼圈跟国宝有得一比。

  刘烨下马抱住她的好姐妹,百感交集地安慰道:“小嫽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为我担心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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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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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5 10:52:1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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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8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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