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论道万寿山（中）

　　“大道三千……”
　　一念起灭不过倏忽而已，杨狱心无波澜，亦无动作，只是平静的看着群山之外如临大敌的一众道化之人。
　　空空道人负手于山外，也在淡淡的打量着山巅的那位截教之主。
　　呜呜～
　　无形的气机在万寿山内外激荡而起，一派风雨欲来之象，不少道化之人后退，亦有缓步围拢上来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位跨界而来的空空道人，在驻足刹那后，再度拱手，却是看向了万寿道人：
　　“早闻万寿山五脏观，万寿道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道兄客气！”
　　万寿道人含笑迎了上来，与之寒暄，似是相交极好一般。
　　一场大战似就这般被消弭于无形，让暗中一众人松了口气，却也有人稍稍失望。
　　呼呼！
　　孔绝跨步向山巅走来，他身后反而无人追随，一众道化之人虽也入山，却与之所行非是一路。
　　万寿山，亦或者说任何仙山福地，皆别有洞天在内。
　　外似重山万里，内有洞天千重。
　　诸般道化之人，皆受万寿道人之邀，进了那方洞天。
　　那头桀骜的大妖，却是顶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了万寿山巅。
　　杨狱也不在意他的气势凌人，反而有些赞许：
　　“万载之前，道友已迫近了六司之门，万载之后的如今，距离那门，却是越发近了些……”
　　这头孔雀他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昔年玄黄树中陪伴青帝的那一头。
　　因着青帝的关系，他对这头孔雀的印象也不差。
　　“你？！”
　　孔绝脸色一黑，欲怒却又无从发作，因为这却是事实。
　　“你道谁人都有你杨教主的通天造化，无上机遇不成？九劫不乏困死六司门前，万亿年不得进，这才是正常修持……”
　　杨狱不与他争论，反问道：“你今日来此，青帝不曾阻你？”
　　“我不过落难时与之相伴了些许岁月，又不是他圈养的金丝雀，他凭甚阻我？”
　　孔绝立于山巅，望着树影之下，那越发深不可测的道人，纵然早有所料，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过去的万载岁月之中，寰宇诸界可谓是风起云涌，一尊尊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神佛降世，不知掀起了多少滔天巨浪。
　　可却无人可撼动眼前之人。
　　可对于诸般道化之人而言，这个平衡并非不能打破，杨狱所持不过成道在先，一旦道化之人纷纷成道，纵然其人功行再深，也压不住三千豪雄。
　　但此刻，窥见其人的气息，孔绝心头不由得发冷。
　　眼前之人的气机，比之万载之前强盛了何止十倍？
　　‘他的进步，比那些道化之人还要更快……’
　　哗！
　　孔绝稍一分神，杨狱已将那口五色交织的折扇甩了过去。
　　“五色神光虽好，但在如今之世，也已无法横行。青帝他老人家的劝诫未必不对，你之脾性，于外闯荡着实凶险……”
　　“我的脾性……”
　　孔绝最是不喜此类言语，但听得杨狱所说，首先升起的却非怒火，而是冷笑：
　　“你的脾性比我更恶十倍，此来之前，那老家伙可是要我警告你……”
　　“哦？”
　　杨狱心中微动：
　　“如何个警告法？”
　　“大道行天，无尽永前，此乃大势！自古而今，诸劫之间的无上存在，无不是顺势而为，顺道而行，以登道极，而你……”
　　孔绝顿了顿，脸色更冷：
　　“无论大道因何生出动荡，无论这道化三千因何而生，你阻其路，就是倒行逆施，必遭巨厄！”
　　“倒行逆施？”
　　杨狱无喜无怒，只是咀嚼着青帝的告诫，余光也扫过那于千山与他对视后，微笑入山的空空道人。
　　后者恍若未觉，只是随万寿道人走入那方洞天之中，与诸劫群雄相会。
　　“十劫寿以十二万为终，这已非人力可改！”
　　孔绝说到此处，微微皱眉，显然所说之话并非他的本意：
　　“那老家伙说，事已至此，无论你是否愿意，唯一的道路，也唯有联手这些道化之人，缔造出一艘真正能渡过劫波的彼岸之舟……”
　　横渡劫波！
　　杨狱默然不语，却可理解青帝的心思，亦或者，其代表的九劫诸般仙佛的心意。
　　随着诸般道化之人的降临，九劫诸般神佛想要维持的秩序还未建立就已被彻底打破。
　　早在数千年前，残存的诸般神佛就已先后拜入了以紫薇帝君、青帝、懿德元君等九劫成道主的麾下。
　　所求，不过是渡劫。
　　“这是那老头子的意志，与我无关。”
　　孔绝手持五色神光，气息幽静而暴戾：
　　“传话，不过顺便，我此来的目的，是你！”
　　“为我？”
　　杨狱稍稍回神：
　　“你欲成道，有四条路可走，吞吐妖族气运，成五色妖圣，汲神兽之精，成凰鸟之主……
　　亦或者，吞噬王佛，成孔雀大明王……这几条路，或难或易，但与我，似乎无甚干系吧？”
　　杨狱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头孔雀。
　　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只要注意到的人与物，几乎就没有秘密可言。
　　但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时关注到寰宇诸界的一切生灵。
　　比如这头孔雀，来此之前他就未有关注，但此刻稍稍注意，就看出其人仪式已起。
　　“你莫非不知？”
　　孔绝稍稍一怔，随即望向万寿山外，却见一其貌不扬的和尚正自遥遥望来。
　　“阿弥陀佛！”
　　音到，人也到，陆沉落于山巅某处，合十双手，躬身而拜：
　　“定光拜见杨教主……”
　　陆沉……
　　杨狱随意一瞥，就瞧见了陆沉的本相，却也不甚在意：
　　“你家大士还不死心？”
　　“我须弥一脉，领九劫乃至于十劫信众香火，必要带他们脱离灾厄，远离劫波，奈何佛老故去，力有不及……”
　　陆沉自然知晓眼前这位的脾性，忍住心中复杂，躬身道：
　　“因而，请教主为我须弥现在之佛，非大士起意，实乃我须弥诸佛、菩萨、阿罗汉、信众僧侣共同请求……”
　　请为现在佛？
　　杨狱神色不变，孔绝更未有什么变化，他此次来意，就在于此。
　　嗡～！
　　见杨狱不语，陆沉双手上托，却见其十指之间有浅浅的白光涌出，
　　化作一口圣洁无瑕的白莲。
　　那白莲花开三十二，每一瓣上皆有极尽繁复却充满佛门韵理的纹路，
　　隐隐间，甚至可以听到禅音，看到佛光，感知到那汇聚其上，纯粹却又如汪洋一般磅礴的香火之力。
　　“须弥白莲！”
　　见得此物，孔绝的神色都是一变，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将其抢到手中。
　　须弥白莲，名列九劫至宝之列，乃是九劫亿万万年间诞生的寥寥几件道宝之一，拥有不可思议之威能。
　　但让他起此念的原因，却还是这件道宝的来历，其雏形乃是混沌青莲所化，
　　换而言之，这是青帝成灵后蜕下的‘尸骸’！
　　“这一朵白莲上，蕴含着九劫八亿四千万年，我须弥一脉所诞生的八百佛陀修持之经典道韵……”
　　陆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不敢去看那莲瓣上的玄奇奥妙：
　　“大士所持之道，亦在其上……”
　　九劫八百佛，道韵尽在一莲之上！
　　这是何等珍贵的造化？
　　纵然是如今的杨狱，也不觉有些食指大动，对于此刻稀薄的混沌天来说，这朵莲花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毕竟，如今道化之人虽有三千，可万载而已，能蓄起成道之势的也不过那屈指可数的几人而已。
　　欲拓印三千大道于混沌天中，至少目前而言，差了良多。
　　而若是有这口白莲……
　　嗡～
　　圣洁的光芒照耀在杨狱的脸上，他神色没有变化，但陆沉却敏锐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这是他当年学自杨狱的，从表情上剖析其心理。
　　“阿弥陀佛！”
　　陆沉轻诵佛号，道：
　　“混沌青莲乃大道化生，先天之劫宝，更是迄今为止，唯一会主动追寻散逸道韵，并可以完整拓印道韵的至宝……
　　九劫之前，混沌青莲成灵后，其一分为数，其一化为白莲，可除却白莲之外，
　　相传还有青莲、血莲、火莲……”
　　陆沉低着头，察觉到杨狱的注视，心中越发难受，却仍是平静开口：
　　“白莲乃诸莲之核心，持此莲，可察觉到，其他几朵道莲的踪迹……”
　　“嗯？”
　　杨狱眸光微凝，想起了杨逆曾坐过的那口血莲。
　　过去万载岁月，他静修之外，也曾追寻过杨逆，亦或者那魔尊太殇的下落，但后者太过小心，一心想躲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将其找出来。
　　“若如此……”
　　杨狱一伸手，那口白莲已徐徐落在他的掌心。
　　“你答应了？”
　　陆沉抬头，心中复杂。
　　一时不知自己是欣喜任务完成，还是……
　　“弥陀之道，我虽有所了解，但到底非须弥中人……”
　　看了一眼神色变化的孔绝，杨狱的视线落在了那位他曾经的大敌，也算故人的陆沉身上：
　　“一饮一啄，许有定数……昔年，你曾自称大日如来，但名不副实……
　　如今，你可想做个，真正的大日如来？”
　　“嗯？”
　　陆沉心头一震，却仍是缓缓抬头，迎着那似沉重如天的目光：
　　“你肯让我？”